主人的妥协代表仆妇占据了上风,趾高气扬地冲青溪丢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青溪怒视。

崔筠又说:“杜媪,酬谢县镇兵的谢礼就从中馈里出吧!毕竟大伯父常说视我如己出,他知道我被救的话,也会举全族之力报答县镇兵的。”

仆妇脸色一僵,怎么扯上县镇兵了?

若只是家中的仆役部曲,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值得花钱去安置他们的家人。可县镇兵不一样,他们说是官兵,但眼下这世道,官兵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崔筠没能送上谢礼大不了回邓州去,他日县镇兵前来报复吃苦头的可就是她杜媪了。

“要备多少礼?一万钱可够?”杜媪问。

崔筠歪了歪头,一派天真:“那副将手下有百余兵士,若每人只分得一百钱只怕他们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随着府兵制被废除,军队改为向老百姓募兵,士兵入伍的目的便纯粹是钱财和口粮。钱少了,待遇不好了,都是有可能发生兵变的。

这不,五年前就因为有士兵在奉诏讨伐叛逆时,没能得到赏赐,于是哗变造反,吓得皇帝从长安出逃。

杜媪丝毫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那群县镇兵的良知。

崔筠用无

忆樺

辜的口吻对她说:“如今杜媪掌着中馈,备礼和送礼的事就由杜媪亲自去办吧!”

这是要让她去送死呀!杜媪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要是那群县镇兵贪得无厌,对她带去的礼物不满意,将她扣在营中怎么办?

杜媪想说些什么,崔筠却屏退了她。

烧了

崔筠虽借镇兵的凶名狐假虎威出了口恶气,但她并不为此沾沾自喜。

家业旁落,除她母亲的三顷陪嫁田外,其余祖父、父亲为官时所得的四顷永业田都不在她的手上,而过去父母所积累的钱财也花得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旁人也仍旧觊觎着她剩余的资产。

仆妇对她轻视怠慢,是因为仆妇的靠山是崔元峰。

崔元峰是邓州南阳县丞,在邓州颇有权势,向他讨回家业无异于虎口夺食,靠她自己又怎么能成?

当然,她也很感激崔元峰当初保住了她家的田产,也迷茫自己女儿身是不是就不该争,所以这四年来,她不曾向崔元峰讨要田产的收成,就连修缮这处别业也是花她父母生前攒的钱财。

可是她的隐忍与感激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得寸进尺春耕之际,她母亲陪嫁的三顷田也陆续被崔元峰家的部曲种上粟,跟着她的部曲能种的田地越来越少。

收成关乎着部曲能否养活一大家子,田少了,不仅是主家的收成变少,他们部曲的生存空间也会被挤压。

为了生活,部曲要么暗中投靠了崔元峰,要么只能跟她一样忍耐。

她本不欲在答谢县镇兵一事上为难杜媪,但这次有部曲为了保护她而被杀,作为主人,她不能让剩下的仆役部曲寒了心,若是任由杜媪苛待部曲,以后谁还会追随她?

额黄妆婢女抱着新的床褥被子过来铺好,说:“小娘子,路途奔波疲惫,今日又受了惊吓,还是歇一歇,养好精神才能好好地主持拜祭事宜呀。”

崔筠叹息:“夕岚,我无心睡眠。”

夕岚略思索,问:“小娘子是在想窦娘子的事吗?”

“是呀,既然已经知晓她的下落,我便想派人去汴州寻她,可是今儿才折了人手,又近秋收,只怕还得再等上一些时日。”

夕岚劝她说:“小娘子何必焦虑?那张副将既然受窦娘子所托找寻你的下落,他必然会先找人联系窦娘子的。”

崔筠也知晓这个道理,但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窦婴的回信,心里头难免忐忑失落。

提及张棹歌,崔筠拿出对方递给她擦血的帕子,说:“这方丝帕你替我烧了吧。”

夕岚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接过它,略迟疑地问:“若张副将要拿回这帕子该如何是好?”

崔筠本不该收下这帕子,可这是“男子”强塞给她的,哪怕它的用料再好她都不能留,甚至不能洗干净了还回去。一旦被有心人看到利用,很容易成为她跟张棹歌私相授受的证据。

哪怕会得罪张棹歌,她也绝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在。

“便说不小心遗失了。”

夕岚照办了。

片刻后,崔筠看夕岚忙里忙外,便说:“怎么还在我这儿?你与青溪一年也难见几回,还不去团聚?”

夕岚在崔家为婢已有十五年,在崔筠刚会走路那会儿就已经在身边相伴了。

五年前,崔母见夕岚年岁大了(其实只有十九岁),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刚满二十的青溪。

只是夫妻俩刚成婚没多久就遭遇战乱,跟着主人家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两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夕岚在她身边照料,青溪却在昭平乡打理别业,一年也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相聚时间。

崔筠不愿做焦仲卿之母,叫他们夫妻孔雀东南飞。

夕岚顺着她的意思去找青溪,不是为了和他温存,而是向他打听:“你此前知晓有贼人盘踞在鲁阳关吗?”

青溪领了安置伤亡仆役部曲及其家眷的任务,这会儿正忙着,听到许久未见的妻子质疑,心中叫苦不迭,说:“我若是知晓,又怎么会明知小娘子要来别业而不提前派人告知呢?小娘子若是有个差池,我们可都没有活路。”

以为主子没了,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了?做梦呢。没了小娘子,他们要么会作为小娘子的遗产被崔家大房一脉给继承了,要么跟货物一样被崔家大房发卖掉。

不管是被继承还是被发卖,都逃不过一个为奴为婢的下场。

跟着小娘子好歹还能受到重用,换了别的主人,还不一定被怎么磋磨呢!

所以,青溪真不敢有叛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