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样好的人品言谈,去了家里,老爷夫人没有不喜欢的。”郑嬷嬷本来是先替郑夫人来掌掌眼,如今很满意。

第二日,郑府便派人过来,接了李楚楚进府。郑家人口果然简单,大姑娘没了,二姑娘还没出阁,只是听说已经定了人家。郑家少爷早成了亲,正跟在郑老爷身边学习经商。李楚楚一个照面便将家里几个主人家记熟了。

郑夫人见她第一面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还是郑嬷嬷悄悄提醒,郑夫人方回神牵着李楚楚的手回了正院。

住了几日下来,李楚楚发现郑家人果真如李轸说的那般好相处,尤其是家里的二姑娘郑明佩,她长得也与李楚楚有五分相似,叫起姐姐来非常自然。

李楚楚在这个活泼又爽朗的妹妹身上体会到一点当姐姐的乐趣,郑明佩最喜欢窝在李楚楚这里谈天说地,李楚楚也乐得和郑明佩好好相处。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就是郑家的姑娘,出嫁了郑家也是娘家,她与他们的关系是不会再改变的。

“赶明儿舅舅和姨妈家还要来人,姐姐你见见就是了,他们知道我那个姐姐的事,问起你来了,也不必着急。我爹爹娘亲早想好了说辞,你直说就是了。”

大夫虽然断言郑青青活不过二十岁,好在曾有个得道高人也看过郑青青的病。那人说的治病法子惊世骇俗,既要开颅又要假死。郑家人当时不曾信过,如今倒成了一套绝佳的说辞。李楚楚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瞒着他们也无可厚非了。

李楚楚点头应下,就是觉得对不住郑青青,这位真正的大姑娘活着的时候不能像个正常人,死后,身份还被占用了。

郑明佩看出她的歉意,神色也黯然了不少:“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姐姐虽然不同于常人,但是我爹娘可疼爱她,日子是极开心的。实在不行,咱们偷偷论一下,我管你叫姐姐,咱们都叫她大姐,这样也没占了她的位置。”先不论李楚楚怎么想,郑明佩却很满意自己灵光一闪的提议。李楚楚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应下了。

李楚楚到了郑家,得光明正大公开她的身份,郑夫人便先将她介绍给自己娘家。

郑家亲眷这边隐隐听闻过郑青青去世一事,如今见这个“郑青青”不仅没死,还治愈了多年的顽疾,新鲜了几日,众人把这件事当一桩奇谈看待,倒也没人怀疑。

郑夫人这一日准备去庙里打醮,喊了李楚楚和郑明佩一同前去。郑夫人是为她死去的女儿积德,李楚楚刚跟着诵了几篇经文,就被郑明佩拉着跑出去玩了。

两个人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点评了一番,郑明佩拉着李楚楚的手说:“我只见过粉色海棠,听闻凉州那边有白色的,长得也是这个样子的?”

“比这个开得艳,碗大的一朵,像堆积的云一样,有机会带你过去瞧瞧。”

郑明佩揶揄地朝她眨眨眼睛:“那位等着娶你的大将军是不是就在那边?他一定很喜欢你。”她不大明白李楚楚的事情怎么样,只从母亲零碎的话中猜了个大概,她以为李楚楚单纯是因为身份低微,与将军不般配,才会到郑家求个名分。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郑明佩回头的同时惊喜道:“表哥!”

朱允深礼貌地朝李楚楚点头致意,李楚楚蹲身回礼。

“过来多久了?姨母在里面吗?”

郑明佩立马跟朱允深攀谈起来,两人是姨表亲戚,李楚楚也见过朱允深两回,这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这么亲近地说话。

朱允深性子沉稳,人也温和,与郑明佩交谈甚欢时,也不忘了照顾李楚楚。她走在他们俩后面,下台阶的时候,自己没注意,差点一脚踩滑,朱允深比她反应快,一把将她扶住。

李楚楚窘迫地道了谢,两人因为这一番变故变得亲近起来。郑夫人做了法事后又要诵经听法会,李楚楚便和郑明佩一起继续闲逛,朱允深不知为何从遇到她们就一直没离开过。

李楚楚本着言多必失的心态不怎么说话,对方却也温柔仔细,遇到她不想说的话,就很自觉且巧妙地转了话题。朱允深送她们回到郑夫人身边,郑夫人留侄儿吃饭,朱允深隐晦地看了一眼李楚楚,点头留下了。

与此同时的西北,在四方聚兵凉州后,面对注定的败局,三皇子不得已退出延平朝西北躲去。李轸收回了凉州大半的管理权,李夫人听闻消息,收拾收拾回了家。

听闻李轸准备大肆操办李楚楚的丧礼,李夫人气得不行,可想了想一个死人她也没必要计较什么,就忍气吞声答应了。

午睡起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晒着院子里的香樟树,猫儿狗儿在廊下嬉闹,婆子靠在廊柱上打瞌睡。李楚楚将李轸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翻腾起红晕。信中李轸说想她,李楚楚恨不能他立时便能接她回家,心里有些怅然。

以前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想的从来都是如何逃离。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怀着忐忑羞涩的心情,等着他八抬大轿来接,简直做梦一样。

银环送过来绿豆汤,李楚楚喝了一小碗。郑明佩跑进来寻她,李楚楚叫人去将镇在井里的甜瓜捞起来切给二姑娘吃,又将帕子递给她:“这大热的天儿,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心闪了汗。”

“我从小身子就好,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我娘从来不操心我。”郑明佩得意得很,李楚楚也跟着笑。郑嬷嬷从门外进来,笑道:“姑娘们好,外头送进来两筐上好蜜桃,夫人吩咐送些来,虽不是什么难得的好东西,可也就近些时日有。”

她招手唤了丫鬟,送进来的篮子里果然盛了些拳头大的红通通的桃子,接着又送来一盘切好的,李楚楚拣了一块,递给郑明佩。她招呼郑嬷嬷也用,郑嬷嬷笑道:“前头客人还没走呢,人家大老远过来,没见到正主,我倒不好先吃上。”

李楚楚听她话里有话,看向郑明佩,却见郑明佩难得脸上红红的,扭着身子不吭声儿。

李楚楚明了,问:“来的是周家那位?”

“是周家大公子,这会儿在前头老爷书房里。夫人留了吃饭,他又说快要下场,要回去温书。”

周家那位大公子名礼,今年十五,便是与郑明佩说亲的那位。他小小年纪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且与郑家交往深厚。郑明佩与周礼青梅竹马,她性子跳脱爱捉弄人,先前跟人家称兄道弟,如今定了亲,反而别扭起来,轻易不与他见面。

李楚楚笑了一声:“难为人家又要读书,又要想着我家二姑娘吃的玩的,果真有心了。”

郑明佩越发羞涩:“谁叫他来的?我才不稀罕呢。”

“越说越糊涂了,人家辛苦跑一趟,就是去道声谢也是应该的。你不去,我可去了,今儿还没去母亲跟前点卯。”李楚楚拉起郑明佩,半推半就的,姐妹俩一道走了。

刚出院子,两人迎面便遇到朱允深,他领着个半大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又高又瘦,面容清秀。两人皆是温和的气质,但朱允深的温和总是带着点疏离,而那少年就令人感到亲近。

那少年看见郑明佩后,一双眼睛就容不下旁人,明朗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郑明佩却着恼得很:“傻笑什么?姐姐在这里呢。”

周礼一见李楚楚面含笑容地看着他俩,脸色突然涨红,随后一揖到底。看他恳求般看着郑明佩,明显想跟她单独说说话,李楚楚便随朱允深走在前头。

她偶尔回头看去,见郑明佩闹别扭不理他,周礼急得团团转,不由得笑了起来。

“明佩从小闯了祸谁也不敢告诉,都是周礼替她背锅。”朱允深声音轻轻地说道。

“那可是难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怕是早就融入生命,剥离不开了。”李楚楚感叹,就想起她和李轸,两人相依为命久了,也再难分离。

她其实一早便明白,自己这一辈子终归是摆脱不了他的。他们都将彼此看得极重,若自己真的使他在世间无法立足,她不能原谅自己,更舍不得留他一个人承受孤寂。

李轸不是个爱诉苦的人,可是李楚楚总忍不住将他置于弱小的位置,他也表现得离不得她。两个人之间,一个人软了,另一个人势必就强势起来。他很享受被她哄着宠着的感觉,却不知这样误打误撞将她套得更牢。她现在大概能理解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是怎样的煎熬了。

朱允深微微笑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也极喜欢缠着我的,走哪儿都要跟着,后来……”后来她越来越不同于常人,姨母和姨父不叫人轻易见她,“小尾巴”就这样掉了。

朱允深惋惜的表情太明显,可李楚楚毕竟不是郑青青,她没办法代替郑青青安慰朱允深,那是跟她无关的日子。

“即使不能做到小时候亲近,总还是表兄妹吧,我总感觉你变了。”

“长大了,自然有些变化。”李楚楚心头一跳,还好已经到了郑夫人的院子,便断了话题。

朱允深这些时日来郑府比较频繁,李楚楚怕他发现什么,他来的时候李楚楚便不怎么出门。他大概也知道李楚楚不如幼时与他亲近,也如她的意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