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前去上朝的官老爷们也没有了往日的体面,他们没有了那些前簇后拥的仆人护送,只能在自己家门口乘坐专门派过来接他们的马车,如同囚犯一般被士兵看守者送到宫门外,然后再经过禁卫军严格的搜身才会被允许进入外廷。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他们知道又要变天了。
而在那些无人知道的荒野中,从清台阁逃出的宫人正在惊慌逃窜,在他们身后是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一般穷追不舍。
秀娥躲在一处矮墙后面,这是一处荒废的宅院,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她没有太多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虚弱的身体奔波了大半个晚上已经几乎到了极限,连呼吸都会牵扯着胸腔剧烈的疼痛。
但她不是最不幸的,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宫人没有熬过去,在湿冷的地牢中就已经被病痛和饥饿折磨的送了命。
当第一个人死的时候大家崩溃的又哭又骂,甚至还人期盼着侍君可以再跟皇帝求求情,好救他们出去,但是当第十个人死的时候,所有人只是麻木的看着他被狱卒拖走。
大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没有人再哭,也没有人再提侍君,惜华殿那种悠闲而舒适的日子已经成为了无法触碰的幻梦。
他们都知道自己会死在这个看不到光的地方。
秀娥在前几天已经产生了一些幻觉,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那个少言寡语却总是对他温柔相待的少年,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着他的身体,在对她说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快死了,她甚至不觉得悲伤,在牢里太苦了,没有光,也没有多少吃的,他们就像是一群被养在地下的老鼠,死了就被拖出去,活着的人继续被关在那里受罪。
但是在牢门被打开的瞬间,求生的欲望催促着她跟着人群逃了出来。
周围不是熟悉的皇宫,荒凉的土地上连杂草都没有多少,在朦胧的夜色里,所有人都拼命的往前跑着,她一开始也跟着人流跑,但是跑着跑着大家就走散了。
周围是阴森的树影,破旧的房屋,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体沉重的像是吸满水的棉花,她累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
“哥哥······”
秀娥捂着自己饿的发疼的肚子轻轻的啜泣着,她的哥哥很久之前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好饿,我想吃饭······哥哥···你在哪里啊······”
耳边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响,秀娥惊恐的扭过头,看到了却是一张和她同样憔悴的脸。連溨膇新綪连系群肆3??⒍?⒋澪0⑶
“春桃······”
春桃看到秀娥也大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里的木棍,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翻过矮墙跳到了秀娥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虚~小声点,你这样哭会被他们听到的······”
秀娥抿着嘴唇,含泪点了点头。
“你准备去哪?”
秀娥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回家,老爷一定会把我打死,就像吕让那样······”
春桃仰头看着天边的一抹残月,秀眉紧锁,夜色逐渐稀薄,天越亮越不好躲藏。
刚刚放他们逃走的人都蒙着面,那些人动作利落,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和皇帝身边的护卫相比也不遑多让。
那些人是顾公子派来的吗······
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在逃跑的时候已经看到一个体弱的宫人被黑衣人抓住之后连问都没问直接被抹了脖子。
很显然皇帝已经决定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现在回城内就是送死。
“我也不准备回家,秀娥,我们一起逃走吧,一直呆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发现。”
“但是···我们去哪呢······”秀娥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神色凄然:“我们没有路引,也没有钱······”
春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饰,这是她被关进地牢之前就偷偷藏在头发里的:“这就是钱,没有路引我们就不进城,只要我们能找到昭军,就可以活下来。”
昭军是丹阳公主在留京城附近的军队,军中将士皆为女子,只要当场证明自己可以拿得动战戟,不论出身来历都可以从军。
昭军收留了很多流离失所的女子,因为丹阳公主受百官敬重,连带着这只人数不多的军队在京城里也颇有名气。
秀娥的眼神终于不再像刚刚那样绝望:“那你知道昭军在哪里吗?”
春桃微微一笑,“我大约是能找到的,我很早之前就想去了······”
两个疲惫的身影互相搀扶着渐行渐远,在她们身后,朝阳徐徐升起,照亮了被血雾笼罩着的燕国城郊。
温世敏抹了一把脸上的溅上的血滴,随手把一个穿着破烂宫服的太监扔到地上,那人蜡黄的脸上双目大睁,却没有了神采,显然已经是断了气。
他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把他头割下来。”
立刻有两个黑衣人上前,将太监的头割下,和旁边地上的一堆人头堆在了一起。
那些睁着眼睛的,闭着眼睛的人头像是西瓜一样堆成了小山,他们枯黄的头发上大多都戴着皇宫里宫人用的浅色织花发带,那是有点品级的宫人才能用的东西。
曾经这些让他们引以为豪的,可以彰显地位的发带现在反而成为了他们夺命符。
太阳逐渐升高,地上的人头开始散发出阵阵异味。
穿着黑衣的手下们脸上已经略显疲态,奔走了一晚上,即使是他们这些壮汉也有些撑不住,而温世敏却一改往常的慵懒,眼神冰冷,消瘦的身形如同利刃一般散发着隐隐的杀气。
他的高高竖起的头发上满是血腥,但一向爱干净的男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只是皱眉看着地上的人头山。
只有一百多个人头······惜华殿的宫人加上原来关押在地牢里的犯人不止这个数。
从清台阁被偷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了,那些没抓到的恐怕早已跑远,京郊不是城内,范围实在太大,他的人手不够,再找下去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能暂时收手了······
温世敏收起被鲜血染红的剑刃,翻身上马:“把人头装起来,副官带一半人继续潜伏在城门周围,不要让任何逃跑的囚犯有进城的机会,其他人跟我回去复命。”
在离京城五百里的密林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捂着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靠在树上大口的喘息着,他尚有几分稚气的脸因为伤口的刺痛而稍微有些狰狞。
将他护在中间的几个劲装男子同样气喘吁吁,只是长久的训练让他们还维持着基本的队形,警惕的观察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