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因为……”
我突然想到,我之所以决定不要太快疏远他,不只是为了避免伤他的感情,或引起他的警戒,或在家激起尴尬棘手的情况,而是因为不确定几小时之内,我会不会再度不顾一切地想要他。
回到我这侧的阳台,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走进我房间。我吓了一跳。“脱掉你的短裤。”这很奇怪,但我没有勇气拒绝。所以我拉下裤子脱掉。这是我第一次在大白天光着身子跟他相处。我觉得紧张又尴尬。“坐下。”我还没坐下,他嘴巴已经凑到我那里。我立刻硬了起来。“咱们回头再来。”他脸上带着一抹挖苦的微笑说完,立刻离开。
这是我胆敢擅自和他结束的报复吗?
完了。我的自信、我的检核表、我想和他了断的渴望。干得好。我擦干身体,穿上昨晚的睡裤,把自己抛到床上,直到玛法尔达敲我的门问我早餐要不要吃煮鸡蛋才醒来。
要吃鸡蛋的这同一张嘴,昨晚曾经到处游走。
像喝醉般,我不断想,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何时才能渐渐消失?
每隔一阵,突然的疼痛就引发不适与羞耻的剧痛。无论谁说灵魂和身体的交界在松果腺,说的人都是傻瓜。是屁眼啦,笨蛋。
他下来吃早餐时,穿着我的泳裤。对于这件事,没人多想,因为在我们家,大伙儿的泳裤都换着穿。但他第一次这么做,而且那是当天清晨我们去游泳时我穿过的同一件泳裤。看他穿我的衣物,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催情剂。而他知道这一点。我们俩的欲望都因此挑起。但点燃我的东西,突然变成他的,就像曾经属于他的东西,现在可能全部属于我。我又抵抗不了他的引诱了?用餐时,他决定坐我旁边,还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脚塞到我脚下,而不是靠在我脚背上。我因为老是赤脚走路,脚底板很粗糙,他的倒是很光滑。
他不准我忘记他。我想起一位已婚的女城主,与年轻家臣共度一夜春宵之后,第二天早上命令禁卫军捉拿他,立刻罗织罪名在地牢予以处决――不仅为了消灭两人通奸过夜的证据,或避免自认为有权得到她专宠的年轻恋人成为麻烦,也为了防堵第二天晚上再给他的诱惑。他会对我紧追不舍吗?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妈?
那天早上,他一个人进城。去邮局,去找米拉尼太太,跟平常一样的行程。我看他仍穿着我的短裤,踩单车顺柏树小径而下。从来没人穿过我的衣服。当两个个体不仅需要腻在一起,还要那么水乳交融地化为彼此,会发生什么事?以身体和隐喻的意义来了解,或许嫌笨拙了。因为你而成为我。因为我而成为他。
陌生的身体,节律器,移植片,发送精确搏动的补缀片,将士兵的骨头兜在一起的钢钉,外来物让我们拥有比移植前更像自己的他人之心。
就是想到这一点,让我想抛下今天原本打算做的一切向他奔去。我等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取出脚踏车,尽管说过那天不骑车,却还是抄玛琪雅家那条近路,以最快速度爬上陡峭的山坡。达到小广场的时候,我只比他晚到几分钟。他停下单车,已经买了《前锋论坛报》,正要执行第一个任务――去邮局。“我得见你!”我边说边跑向他。“怎么了?有事吗?”“我就是得见你一面。”“你不觉得我烦吗?”我以为我是,而且但愿自己对你厌烦……我本来打算这样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说。接着我突然想到:“如果你不想见我,我马上回去。”他站着不动,垂下手,手里还拿着一叠没寄的信,光站在那里盯着我看,摇摇头。“你知道那件事让我多开心吗?”
我耸耸肩,好像收起又一个普通的恭维。我不配接受恭维,尤其是来自他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正像是你的作风。我只是不想有任何遗憾而已――包括你今天早上不让我提的事。我只是害怕伤到了你。我不希望你或我以任何形式付出代价。”
我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却假装不懂。“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有麻烦的。”
“我不是指这个。虽然我确信我终究会付出代价。”我第一次在白天瞥见了不一样的奥利弗。“对你来说,无论你怎么想,这仍然是个玩笑,是个游戏,事情理应如此。但对我来说,这是我还没想通的另一回事,‘我想不通’的这个事实令我害怕。”
“我来,你觉得遗憾吗?”我故意装糊涂。
“可以的话,我会抱你吻你。”
“我也是。”
他记得并且立刻呻吟着念了三次自己的名字,和我们那天晚上做的一样。我感觉到下面愈来愈硬……接着,为了用他早上说的话揶揄他,我说:“咱们回头再来。”
我告诉他,“回头再说”这句话将永远让我想起他。他笑笑说道:“回头再说!”为了换换口味,这次的意思跟我希望的一模一样:不只是再见,或你滚,而是午后的做爱。我立刻转身骑上脚踏车,在回家的下坡路上加速奔驰,笑逐颜开,几乎唱起歌来。
我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不可能有任何差池,一切如我所愿,所有的门喀啦喀啦一扇一扇打开,说明不可能更灿烂了:生命直接照耀着我,我的单车右转左转,想要躲避它的光,它却像聚光灯追随台上的演员一样追着我跑。我渴望他,但没有他,我也能同样轻松度日,有没有他都好。
回家途中,我决定停在玛琪雅家。她正要去海边。我跟她结伴同行,一起走到礁石那儿,躺在阳光下。我爱她的气味,爱她的嘴。她脱掉上衣,明知我一定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的胸,却还是要我在她背上涂一点防晒乳。她们家在海边有一栋茅草屋顶小屋,她说我们应该到里面去。没人会来。我从里面锁住门,让她坐在桌上,脱掉她的泳衣。她往后仰,双腿抬到我肩膀上。多奇怪啊,彼此遮蔽、隐匿,却不排除对方。不到半小时前,我还渴望着奥利弗,这会儿我却准备跟玛琪雅做爱,然而两个人除了透过恰好是一个人的艾里奥之外,彼此无关。
午餐后,奥利弗说得回B城把最新的修正稿交给米拉尼太太。他匆匆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看我没反应就上路了。两杯酒下肚之后,我等不及想要小睡片刻。我从桌上抓起两颗大桃子带走,顺便吻了母亲一下。我晚点吃,我说。在昏暗的卧室里,我把水果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然后脱个精光。干净,漂亮,硬挺,晒过太阳的床单紧实铺在床上――上帝保佑你,玛法尔达。我想独处吗?是的。做完一次;接着黎明再一次。然后早上,又是另一次。这时我躺在床单上,像刚窜出的向日葵一样挺直、快乐,在夏日午后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充满无精打采的活力。在睡意袭来的此时落单,我高兴吗?是的。嗯,不是。是的。但或许不是。是的,是的,是的。我很快乐,唯有这一点重要,有别人,没有别人,我都快乐。
半小时后,或根本不到半小时,屋里传来的浓郁咖啡香唤醒我。尽管门关着,我还是闻到了,我知道这不是爸妈买的咖啡。他们的咖啡刚才已经煮给大家喝过了。这是下午第二轮,是在玛法尔达夫妇和安喀斯也吃过午饭后,用那不勒斯浓缩咖啡机煮的咖啡。他们旋即也要休息。空气中弥漫一股浓浓的慵懒气息,这个世界渐渐入睡。我只希望他或玛琪雅经过我的阳台、透过半合的百叶窗分辨出我在床上伸展开来的裸体。他或玛琪雅都好,总之我希望有人经过,注意到我,由他们决定做什么。我或许继续睡,而如果他们偷偷接近我,我会腾出空位和他们一起睡。我看见他们其中一人进入我房间,伸手拿起水果,来到我床边。我知道你醒着……这个想法紧抓着我,不肯松手。
我起身拿起其中一颗桃子,以两根拇指瓣开,取出果核放在桌上,轻轻把毛茸茸、玫瑰红色的桃子拿到我的腹股沟上开始挤压,直到裂开的水果从我的命根子滑下去……最后我真的到了,小心翼翼地,对准瓣开的桃子发红的果核射进去,仿佛进行一场授精仪式。
多么疯狂啊。我空出一点距离,两手捧着水果。谢天谢地,我没让果汁或精液弄脏床单。淤伤损坏的桃子,像强暴受害者,侧躺在我的书桌上,羞耻,忠诚,疼痛,困惑,挣扎着不把我留在里面的东西溢出来。这让我想到,昨夜他第一次在我体内射精后,在他床上的我,或许跟眼前的桃子没两样。
我套上运动背心,不过决定继续裸着身子,钻进被单里。
有人打开百叶窗上的栓子,进来后又重新拴上的声音吵醒我。就像我某次做梦一样,他蹑手蹑脚走向我,不是为了给我惊喜,而是不想吵醒我。我知道是奥利弗,我继续闭着眼睛,朝他伸出手臂。他抓住我的手臂,吻了一下,拉起床单,看见我光着身子似乎吃了一惊。他立刻把嘴唇凑到今天早上答应要回去的地方。他爱那种粘糊糊的滋味。我做了什么?
我告诉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淤伤的证据。
“我看看。”
他站起来,问我是不是要留给他的?
或许是吧。或者我只是还要考虑如何处理它?
“这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我用装出来的羞愧,淘气地点点头。
“你知道每一颗都是安喀斯花了多少工夫栽培的吗?”
他在开玩笑,但感觉上好像他、或有人透过他问我,知不知道父母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把半颗桃子带上床,小心不把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一边脱衣服。
“我有病,对不对?”我问。
“不,你没病。我希望每个人病得跟你一样。想见识一下什么叫有病吗?”
他想干什么?我支支吾吾说好。
“只要想想在你之前达到高潮的人有多少就好:你,你的祖父,你的曾曾祖父,还有所有在你之前,世世代代缺了席的艾里奥,还有那些来自远方的人,全都挤在使你成为你的这滴东西里。”现在我可以尝尝看吗?
我摇摇头。
“拜托不要。”这超过我的容忍范围。
“我从来无法忍受我自己的。但这是你的。请解释。”
“这样我很难受。”
他不理会我的评论。
“听着,你不必这么做。追求你的是我,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你不必这样。”
“胡说。我从第一天就想要你。只是我隐藏得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