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罗氏眼中陡地闪过那么一丝恐惧,她下意识地吞咽,努力淡定。

宝珞继续道,“母亲有咳疾,故而大夫在她药中加了一味细辛。细辛止咳无毒,藜芦去疮良药,更无毒,可两者加在一起便是剧毒。母亲整日嗅着带有藜芦的熏香,微淡的藜芦和她服下的细辛反应,量虽小,可久而久之身体被毒熬着,一日不如一日,瞧着好似久病不愈,实则是中毒太深。”

“可这藜芦是哪来的?”甄氏不禁问道,“难不成……”她看着兰亭,又看看老夫人,不敢再往下说了。

姚兰亭明白她的意思,三指对天,郑重起誓道:“我姚兰亭,若是加藜芦害大嫂,我今生不得好死,魂入十八层地狱,经地煞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可够毒了,大伙啧声,而罗氏却道:“说这有甚用,死后的事又有谁知道。”

“那姨娘若是觉得自己清白,你也起一个。”宝珞蔑然道。

为正身,罗氏举手便要起,宝珞又道:“用你女儿发誓!”

罗姨娘大惊,满脸的抵触和仓惶,宝珞哼笑。“怎地,不敢了?”

“有何不敢!”望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罗姨娘咬牙道。可她刚伸出手,却被姚澜唤住了。“母亲,不要!”

如此,宝珞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深了,她冷道。“姨娘,连你女儿都不信你,你真够悲哀的!”说着,她面对着父亲和祖母,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药方递了上去,解释道:“这是我从罗姨娘表兄倪守仁那里得来的,他道这是去疮之方,更有美颜之效,这药方除了他,便是罗姨娘有,而且她已用了十几年了,从未断过。”

还没等宝珞话完,西宁侯的脸色已经有白转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药方上藜芦二字

三十七年,姚如晦虽是武勋侯爷,却同武毫不沾边,是纯粹的文人雅士,平日里温润儒雅,便是盛怒之时也不会过分失态……但这一刻的他心中的暴戾是如何都安奈不住了,许是因为生而有之,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怒恨到如此程度。

他的知音,他的挚爱,他此生最想陪伴,却又最对不起的人,竟是被眼前这个女人害死的,而这个女人,竟骗了他近十年!

“你说,樗瑜是不是你害死的!”西宁侯操起老夫人的拐杖,指着罗氏阴鸷道。平日里温润俊美的脸,此刻像地狱爬出的厉鬼,让人不敢直视。

一股细密的恐惧从罗姨娘的脚底板爬向了脊背,冲向了头顶。生活十几年,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西宁侯。她摇头否认道,“侯爷你要信我啊,那香都是兰亭自己亲手做的,她的香料旁人连接触都接触不到,我如何下得了毒……”

“你可以往水里下药啊!”

宝珞话一出,罗氏彻底僵住了,最后一张牌摊开,她再无力反驳。接着,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西宁侯一杖抽了下来,罗氏“啊”的一声,倒在地上。肩膀火辣辣的疼,怕是骨头都要被打断了。可她方要抬头,接着又是一杖下来……一杖接着一杖,一杖紧着一杖,一杖狠过一杖,直到打了有五六下,罗姨娘嘶声嚎叫,众人才从呆愣中被唤醒,齐扑了上去,拉的拉,劝的劝。可西宁侯呢,像似夺了舍,附了身一般,完全听不进去,也不言语一声,整个人阴森得可怕,挥杖还要去抽,却一杖抽在了护向母亲的姚澜身上……

西宁侯愣了一瞬,大伙以为他要醒了,岂知他一把扯起姚澜甩向一边,又是一杖挥了下来。

“咔”的一声,随着罗氏的惨叫,她那条胳膊是真的断了。

罗氏如何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于是咬牙爆吼道:“我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吗!姚如晦,你个伪君子!”

这话还真就让西宁侯停了下来,他举着拐杖冷笑,全然无所谓地道了句“我本凶残”,接着又是一阵狂肆的抽打。

宝珞也被父亲的举动惊住了。可她不想拦,打死都是罗姨娘罪有应得!可是

“别打了!母亲有孕呢!”姚澜大喊一声,再次护在了母亲面前。

西宁侯惊住,高举的拐杖迟迟没有落下。倒是堂上的嵇氏呵了句:“休要拿这种事为你母亲开脱!”

“是真的,祖母!母亲许久没来月事了,许是真的怀了也未可知啊!”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确定。”嵇氏冷道。

姚澜跪在她面前道:“是还不确定,可请大夫来看看不就清楚了,若是没有,父亲再罚她也不迟,可若是有孕,因这留了姚家的孩子该如何是好。”

子嗣为重。甄氏和窦氏相劝,然嵇氏犹豫,今儿的事,人人有过,谁也做不了主,于是她望向了那个该做主的人宝珞。

不想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即便月月算着,可安全期也未必是失足地安全。宝珞盯着地上已疼得撑不起身来的罗氏,静默良久,瞧不出她到底是何情绪,但大伙谁都不敢惹她,唯是身旁的清北推了推她。宝珞斜目瞥了他一眼,随即转向杜嬷嬷,平静道:“请府医吧。”

杜嬷嬷恨得直咬牙,说什么也迈不动这腿,磨蹭间廊檐下突然有人道了声:“不必了,大夫来了。”

便是不回首,宝珞也听出这声音是谁了,正是叶羡

44.轮回

甄氏见他来了, 赶紧迎了上去,皱眉道:“你怎来了, 这乱着呢, 快回西院去!”

“我也是途径此地, 听闻堂上有人要找大夫, 赶巧郑院判来为我复查, 这便带他进来了。都是大夫,不用白不用嘛!”叶羡笑着, 看了眼郑院判。

不用白不用……这话听着就懊糟,郑院判沉着大脸回了他一眼, 然叶羡依旧笑吟吟地对着他。无奈,他只能上去了。

乍然瞧见地上惨不忍睹的姨娘,郑院判“嘶”了一声,这得犯多大的错能被打成这样。他蹲地,姚澜撑着母亲, 迫不及待地送出了她的手腕,郑院判手指搭了上去,不过片刻,便叹声道:“是有孕了……”

姚澜脸色顿时由惊转喜, 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方要去向父亲求情,只闻郑院判把方才那话接全了。“……已两月有余。”

两月余?众人都愣了。宝珞落水才不过两月, 正因她落水, 西宁侯才从太子府归来, 要知道在那之前,他可有足足一个月没在家里过过夜

西宁侯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处于昏迷边缘的罗氏也立刻精神起来,再装不下去了,狠推了一把郑院判,吼道:“你说谎,不可能!”

郑院判好悬没被她推个趔趄,本还关系她伤势,看来多余了。于是不忿道:“你若怀疑我,请他人便是。”说罢,袖子一甩,退出了正堂。

人家可是院判,可非自家府医能比的,谁会信姨娘。任她托着那条断掉的胳膊如何哀求,也没人再搭理她了。她爬向清北,清北却啐了一口,恨声道:“你害死我母亲,可有脸来求我,我只恨父亲的拐杖不在我手里!”

罗氏有种瞬间落入地狱的感觉,如何不肯接受,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之大,连外院那几个被押的掌柜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闭嘴!”西宁侯怒吼,姨娘哭声戛然而止,她不敢再惹他了。

西宁侯心中突然平静下来,无愤无怒,连神情没有一丝波澜。他看着脚下的罗姨娘,唤了声:“那纸笔。”

众人不解,可小厮还是端了来。就着官帽椅旁的小几,西宁侯寥寥狂书,写罢,朝着罗氏一扔!

纸从空中飘落,划过她的脸,落在了地上……罗氏清楚地看见了那两个大字“休书”!

“侯爷,你,你要休了我?”

西宁侯依旧淡定,居高临下地对着她,漠然道:“我不止休了你,杀人偿命,还要将你送官。来人,将罗氏连同外院的一众,押送顺天府!”

话一出,罗氏知道自己真的败了,败得彻彻底底。她一口气没倒上来,昏死了过去。

瞧着前来押送她的人,宝珞颦眉踟蹰,终了还是唤了声:“等等!”她对着祖母和父亲道,“晚些再送官吧,既然已休,她便再不是姚家人。罗氏伤势不清,若此番模样去,必然会有损侯府名声和父亲声誉,暂且将她押入小祠堂,带她缓些了再送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