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海哪里想得到,陈淮安真能弄到五千两的银子,还是明晃晃的银锞子。他挣扎着,撕打着,扑腾着,像一头被养到过年,膘肥体壮,要被拉去宰杀的肥猪一样嗷嗷儿的叫着,叫陈淮安大手拎着,就给拎出门,抓去吃狗屎了。
葛牙妹还挽着个素面小包袱,包袱里一把杀猪刀,就是准备孙福海来逼债的时候,先以身抵债,徜若不成,就拼命,先杀孙福海再杀自己,与孙福海同归于尽。
这傻兮兮的娇弱妇人,没想到女婿背了三麻袋的银子来替自己还债,直接就瘫软在了锦棠怀里:“棠,淮安的大恩,你这辈子得拿命去还了。”
锦棠深嗅了一口葛牙妹身上带着淡淡茯苓息的胭脂香,却是一把将她搡开,折身进了自家后院,穿后院门而出,康维桢一袭白麻衣,就在渭河畔的苍枝枯柳下站着。
前面隐隐有人在喊:孙郎中吃狗屎啦,孙郎中真的吃狗屎啦,热乎劲儿的狗屎……
再接着,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划破夕阳,惊的柿子树上正在啄柿子的鸟儿都呼啦啦的飞了起来。
显然,陈淮安的性子,辱人就誓要辱死他,这是真的在逼着孙福海吃狗屎了。
康维桢和葛牙妹似乎有什么过节,他格外谨慎的,始终保持着不与葛牙妹有任何交集,所以,也不进罗家酒肆的门。
瞧他清影落落,一身儒雅气息,但也不过是个追求利益最大化,唯利是图的商人尔。面带着几分文笑,康维桢道:“听孙福海这声音,罗小娘子的危机当是解,那这酒肆,有一半就是康某的了?”
锦棠垂眸一笑,将两张银票捧了出来,恭恭敬敬还予了康维桢,随即道:“康山正,我的危机已经解了,这银子我也不要了,咱们五五分帐的生意,本就是您趁火打劫,当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康维桢眉头渐簇,笑容顿时从脸上抹去,冷冷望着面前傲骨铮铮,夕阳下美艳惑人的二八小妇人。
她依旧笑的仿似一抹红艳露凝香的娇艳牡丹,仿似多年前的葛牙妹,但一股咄咄不输的逼人之势,青春逼人:“但合作还要继续谈,而我也不要您一分钱的银子,还给您送一半的利润。
您若有诚意,咱们再仔细商谈一回,如何?”
相比于康维桢的趁火打劫,锦棠最终还是选择了向陈淮安屈服,用了他的银子,保住了自家的酒肆。
总归,陈淮安再待她不好,也是在家里头,向着外人的时候,俩人还是沆瀣一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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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神医能治男子不孕之名,悄悄摸摸儿从孙福海家老太太手里骗来了八千两银子。
然后拿五千三百两还孙福海的印子钱,还罢之后,手里还余着两千七百两。陈淮安财大气粗,忆及上辈子罗锦棠一直很喜欢吃点心铺子里的金桔姜丝蜜,遂替她买了一大包儿,怀里揣着,便准备找罗锦棠献点儿好去。
下到后院的酒窖里,为防俩人要再度吵起来,怕老丈母娘听到,陈淮安刻意从里面反锁了门,下楼梯,便听见几声嘤嘤颤颤的哭声儿。
这哭声上辈子陈淮安可没少听过,但凡锦棠吃醉了酒,总喜欢找个角落缩着,这样悄没声儿,半喘着气儿抽泣。
他于是疾走了两步,想找到她究竟在何处。
于天下间的男人来说,生孩子,都是妇人的活儿。身为男人,谁会承认自己不孕不育?
所以,胖神医自摆摊儿至今,似乎没有一个人上门问过诊。
孙福海就在对面的钱庄里坐着叭叭叭抽旱烟,正在和大哥孙福贵两个谈关于罗家酒肆的事儿。
他道:“我确定乾干是死在他家了,只是不知道陈淮安那厮究竟把尸体藏哪儿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连官司都无法打,白可惜了我的乾干一条命。”
孙福贵对于孙乾干没什么兴趣。
他道:“照咱家福宁的说法,那罗家酒肆里的酒真要能卖到京城去,一年能有几十万两银子的赚头。如今恰是个好时机,五千两银子咱就可以把酒肆盘过来,二弟,这事儿不会再有变故吧?”
孙福海揉了两枚烟丝进烟管儿里,再点燃,叭的一口,闭上眼享受着旱烟带来的眩晕:“葛牙妹没银子,陈淮安是个明面上风光的穷光蛋,至于罗锦棠,更加身无分文,这酒肆,咱们是稳打稳能拿到的。”
孙福贵于是也捡起烟/枪,跟着二弟吞云吐雾了起来。
罗家的酒肆,这稳打稳儿的,就要就快到手了。
不过,算盘打的再精也有失手的时候,可惜了的,孙福海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喽。
陈淮安就站在大街对面,穿着件鸭卵青的棉直裰,两道浓黑整齐的眉毛叫阳光晒的根根分明,两只蒲扇似的大手负在身后,唇角抽起,棱角硬朗而又坚毅的脸上一抹略有些谜的笑,望着前方。
124.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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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的太冤,不明不白,还想再回到京城, 回到当初的位置, 去再战一回, 当然就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轻易流落匪道。
所以他最先想到的赚钱手艺, 就是抄书。
生父陈澈在被流放之前, 曾寄给他一整套的《朱子全书》,他目前只找到了《论语集注》,于是, 前些日子便整夜整夜的抄, 最后抄出一整本来,便拿到县里最大的书店,墨海书斋去卖。
墨海书斋的东家冯有莲是当初和陈杭同年考过举人的落第秀才, 考到五十岁上中不了举, 索性就开了个书斋, 专给竹山书院的学生们供书。
他一见竟是《论语集注》这种便秦州城也难得一见的珍本, 当即就给了陈淮安十两银子买下了它。
陈淮安一看一本集注就能赚十两银子,当然大喜, 兴冲冲的回家, 就去找那一套《朱子全书》, 想整个儿抄一遍, 卖给墨海书斋,由此挣上一笔钱。
但从陈杭的书房,再到齐梅的正房,翻遍了整个家里也没有找到那套书,最后问到齐梅跟前儿,齐梅指着何妈说:“这不识字的老货,把它当成废书给引成炉子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淮安望着养母故作天真的脸,也只能摇头苦笑,书当然没烧,不过是齐梅不想叫他看到而已。
这时候,他就想,既已经有本《论语集注》了,不如我帮墨海书斋多抄几部送过去,一本不要五两,二两银子也得,抄上十天半个月,先把葛牙妹那三百两的利息还了再说。
不过,等他赶到墨海书斋时,却发现竹山书院学业最好,夫子们赞不绝口的,五年后会以金殿第二十七名的成绩高中进士的葛青章,正坐在书斋的后院里,一字一句,极为专注的,在抄那本《论语集注》。
据书斋东家冯有莲说,葛青章抄一整本《论语集注》,只需要二百文钱。
一本二百文钱,就算抄白了陈淮安的头,也挣不来三百两银子啊。
所以,在抄书赚钱无望之后,他又想到了孙福海。须知,那一大笔的印子钱,其实也是孙福海从葛牙妹这儿骗走的,既孙福海能骗,他为什么不能抢?
于这个大雪夜,陈淮安想来想去,兵行险招,盯好了孙福海钱庄和当铺关张的时间,就准备到孙家内院去盗上一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