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陈淮安的亲爹被贬谪,还没有起复,不知道在那个地方挖煤球了。
陈淮安也不知道自己有个有权有位的爹,只当这闲散朝奉郎家是自己的家,不知道像陈嘉利和陈嘉雨一样攻读学业,好好读书考科举,整天跟着帮子闲散子弟四处吃酒填词,舞刀弄剑,做个纨绔二少爷。
锦棠上辈子叫陈淮安的生母和这养母折磨到褪了一层皮,也恨透了陈淮安永远冷冰冰的看着,从不肯帮自己一把的冷漠劲儿,当然就不肯再过下去,她也不去厨房吃饭,转而四处找着陈淮安。
上辈子这会儿,俩人应当正沤着气了。
是为着什么沤气锦棠忘了,但她记得就在寒食节的当日,俩人大吵一架,若非齐梅劝着,差点就和离了。
42.五子登科
最快更新锦堂香事最新章节!
加油, 再多买一点点, 你就能看到我的更新了哦。
他轻轻合上书,是一本宋代朱熹所著的《论语集注》。
朱熹是宋代的儒学、理学大家,也是唯一一位非孔圣人亲传弟子,却配享祭孔庙的大圣贤。
当今科举,以四书五经为基石,而朱熹的集注,在考试中则尤为重要, 如今乡试, 会试的考题,理论,依及考官们判题的依据,皆从朱熹的批注中出。
但这本书在街面上是无售的,它做为手抄本,一直在仕宦阶层流传。
像贫家,或者寒门举子, 没有三五代的家学渊源, 压根就接触不到这些集注,所以人们才会经常说一句话:寒门难出贵子。
而陈淮安手里的这一本, 是他生父陈澈从京城寄回来, 给他读书用的。
不过陈杭当然有他的私心,在陈淮安翻到这本书之前, 陈杭将它束之高阁, 除了嘉雨之外, 没有给任何人翻阅过。
所以,陈嘉雨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人称神童,而他却是个风流酒家。
对着罗锦棠,之所以陈淮安嘴硬,抵死不肯说上辈子为何而败,就是因为他发现上辈子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路是条断头路。
生父陈澈,也并非他能稳蹋而上的登云梯,而是他的断头台。
养父母也不过放任,纵溺,让他在前半生碌碌无为而以,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的不自律,以致前半生荒废。
生父陈澈,才是彻彻底底,葬送他人生的哪个刽子手。
上辈子原本他还能再战的,可是婚姻已然千疮百孔,锦棠也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陈淮安在权衡之后,舍弃了刽子手一样的父亲,选择放手,主动让内阁一派输给宁远侯林钦,倒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在他和锦棠以然无法再续前缘的情况下,比他更成熟,更稳重,当然家庭境况更简单的林钦,会是锦棠下半生最好的归宿。
谁知他放手了一切,在幽州打了一年的铁,像只猴子一样任朝廷玩来耍去,就只为锦棠能过的好一点,最后她去见他时,却满脚烂疮,破衣烂衫,慢说过的好,简直沦落成了乞丐。
这笔帐,又岂能不算?
陈淮安所面临的局面其实比罗锦棠更难。于她来说,只要葛牙妹在,酒肆在,她童年的幸福,家人,一切就都在。
可他不一样,他分明亲人很多,却又六亲无靠,分明身边熙熙攘攘全是宾朋,可那不过酒囊饭袋的狐朋狗友而已。
今年都二十岁了,陈淮安才发现唯有认真读书,科举致仕才是这辈子唯一的出路,而可怕的是,他上辈子虽说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却全是为讨皇帝欢喜,而做的应制文而已。
真正要从秀才考到举人,再到监贡生庶吉士,一步步的靠上去,那凭的是真才实学。而他十年官途,虽说字全识得,但除了《三字经》和《百家姓》,余的书本都忘光了。
乡试还有两年,他只要肯勤学,吃两年苦,当是能考得上的。所以这不过远虑,而真正的近忧,当务之急,还是葛牙妹这五千两银子的印子钱。
要说打官司,拆穿孙福海拿树舌骗葛牙妹的阴谋,印子钱就不用还了。但是,树舌和灵芝差别并不大,孙福海到时候当然要赖账,说自己给的是灵芝,却叫葛牙妹自己还成了树舌,总之,这样一来就是个扯皮的事儿,怕还得招官府来查孙乾干的死因,所以并非上策。
亏即吃了,就想办法把钱还上,至于孙福海哪个人,等葛牙妹的急解了,再慢慢儿教训。
这样想着,陈淮安轻轻搓了搓手,借了念堂的纸笔与墨,蘸好了笔,一字一句,认认真真便抄起那本《论语集注》来。
*
夜里下了一夜的雪,一早起来推开房门,便是个银妆素裹的世界。
高高的柿子树上间或啪的一声,往下掉着熟透了未及摘的大黄柿子,掉进雪里头,半尺深的坑,瓤子砸的稀烂。麻雀站在干枝子上头,看到厨房里泼出来的水,扑天抢地的,来抢那里头的米粒子。
这种天气,就该围着热乎乎的红泥炉子,呷一口小酒,再配一勺炒米花生的。所以,打早起酒肆一开门,打酒的人就排成了长队。
锦棠一件蓝布面的棉直裰,脖子上围着一根羊绒面的凌风,暖暖和和,头发高高绾成个道姑发髻,一张瓜子小脸儿脂粉不似,清透明亮的白,两颊晕染着淡淡的粉意,不似个妇人,倒像个竹山书院的小秀才一般。
她站在柜台里收钱,念堂沽酒,一枚枚的铜板哗啦啦砸进来,她便将它们一百枚一百枚的串起来。
43.驯虎成猫
最快更新锦堂香事最新章节!
加油, 再多买一点点, 你就能看到我的更新了哦。 衙役说着,递了块软生生的白面馍过来,另有一杯奶/子。
这是陈淮安今夜的晚饭,接过馍和奶/子,他转身就坐到了墙角一堆散发着臭汗腥气的烂褥子上,不吃那馍,也不喝奶/子, 就只在手中拿着, 望着不远处将熄的火灶而发呆。
两个衙役相互使个眼色,心说朝廷几方交待要陈淮安死,他们这是用了最温情的法子,陈淮安不肯吃,必定是知道其中有毒。要不,咱们心狠一点,趁着他刚打完铁疲惫无力, 生杀吧。
就在这时, 陈淮安干涸锋利如刀的唇终于咧开了点缝子:“我在等一个人,她不来, 我就不肯死。等她来了, 我必然会自己寻死,不劳你们动手。”
两个衙役听了这话, 瞧他双目凝重, 一脸的认真, 也知道陈淮安此人虽是朝之大奸佞,但为人极重义气,讲信用,说话算话的,既他说自己在等人,就肯定是要等那人来了见一面才肯死,毕竟他们只取他的命,与他也没什么私仇,遂也就退出去了。
隆冬热气腾腾的打铁房里,只剩陈淮安一人。他这才又站了起来,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呼呼而刮的北风,痴痴望着来路发呆。
其实不必下毒,他也愿意去死的。
纵观他这一生,少年时呼朋引伴,纵情诗酒与剑,过的好不潇洒。
青年时恰逢生父官途起复,位极人臣,他也跟着入朝为官,以秀才之身一路做到大学士,父子双阁老,齐齐伴于君前,朝中党派纷争,他周旋其中,十年不衰,也曾排除异已痛下杀手,也曾为国为民推行良策,坏事做绝,好事做尽,无愧于天地君臣父子。
就算最后在党斗中落败,被流放到幽州做苦力,陈淮安也不恨谁。毕竟他一生做过的坏事不计其数,若果真遭天谴,雷都要劈死他好几回。
为何不甘,为何还不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