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金穗 舒怀意裘路衫 3084 字 5个月前

“你非要保他?”

“你非要报案?”

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对方,又被这猝不及防的不约而同突击到沉默。

“他这可不是小错,不是进去受受教育的事。”他复又开口。

“是啊,那么大的错。”我都不想说下去了,说到这他就该意识到他有多理亏了。

他不言,我只好接着往下说:“他这是人做的事?他不止一回了,上回……不用我说吧?你认为他只要一纸文书进去受个教育走个过场,我脸上就有光了?我想要这个?他该去改造,就算呆了五年十年,至少出来还是个人。不然甭管他档案上干干净净,他也不是个东西。今天亏的被抓的人是我,受是受了点苦,还有机会在这喘气。要是程策呢?你想过没有?你真为他好,就不该跟我啰里八嗦。你这点家法有用,要法律做什么,要监狱做什么?”

“穗穗……”他叹气,踱步,斟酌着,还在做他的打算。“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就算进去了,也不会呆久的,还不如你痛痛快快教训他一顿。”

言下之意,你送他进去,我保他出来。

“这样有意思吗?”好家伙,他开始反问我了。

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点燃,我吼了起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不管你对你妹承诺了什么,这孩子就是没管好没成才,你失信在先,这么个亡羊补牢有什么意义?现在你的脸重要还是我的脸重要?答话。你的脸重要咱们现在就分了。”我实在气狠了,不住地打手势,掐掉声音就像个意大利人。

一听分手,他有点唬住了,立即摆出退让的姿态来。“你的重要,你的重要,好吗?别急别急,好了,我考虑一下,我们回家都想想。”

我满面通红地不说话,他上来拉了拉我的胳膊。“我不是不在意你的感受,也没有把你放在谁后面,真不是。你今天受委屈了,我没打算放过他,这点我发誓。我有我的难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舒怀意呢?”我又铁青着脸问。舒怀意今天也遭罪,但这种事,有的人怕羞,不愿公之于人,留下笔墨字迹,我还要问问他的意思。

“哦,我叫人送他回家去了。”见我态度有了松动,程奔满头绿光却又如获大赦似的说。我挣开他,他又挽上来,轻轻晃了晃我胳膊,颇为讨好地声音放柔。“回家,先回家。”

我口气硬得就像千年乌龟的壳。“明天我去找舒怀意,看他的想法。他要是赞同报案打官司,那就没得商量了。”

笼在胳膊上的手滑下去,落到手腕处他大约想起来了不该这样反应,顺势抓了手腕。“好吧。睡一觉,平静下来再说。”

回家我和程奔并排坐后座,程策坐在前面。程奔不止一次手探到我腿膝上,欲拍又止。我们坐车闹过两次脾气,每当我板下脸,他便会在黑漆漆的车厢里轻拍我的腿,表示安慰和道歉。

我把膝盖并拢,他再次试探,我索性把腿移向我这边的车门,他其实够得着,但是没有拍下来,手又收了回去,他也调远了身靠上自己那边的车窗。

前排的程策从车内后视镜里诚惶诚恐地偷瞄向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这晚我背对着程奔睡,睡也睡不着,心里面一阵一阵的,又是恼怒又是不解又觉得失落,气着气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夜醒来,见到程奔一只手搭在我胯上,我扭过头看看他,他大约是叹气着叹气着睡着的,脑袋半歪着,用睡姿表达着一个“唉!”。

次日晚上,程奔有应酬,程策要去夜训他在校拳击队做主力,我去他学校看过他,他被队友一致称颂为队里的“纯御担当”,这个御是防御的御,意指十分扛打。

舒怀意开车接我去他家吃饭。

相比程奔与李沫,舒怀意要坦率得多,我问他那段日子发生的事,他事无巨细,应答尽答,对于不了解的情况,他也诚恳地做了解释。他祖母在国外病重,那段时间他人在国外,忙于照料,没顾上这里。

“不过,若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得罪莫望守背后的人了,你之前的重伤,是他们报复你。”

他叫我记住两个名字,张霁鸿,郑欢。“莫望守做了炮灰进去了,这两个被保下来了,还在逍遥呢。”

郑欢这名字耳生,张霁鸿我却知道,他跟程奔有生意往来,裘路衫拿去的那幅画就是送给张霁鸿的。程奔常带我去饭局上应酬,唯独和这个张霁鸿约饭,他总有些托词,譬如“我跟张老板单独去吃个饭”,“那些人都挺乏味的,你去了也无聊,晚饭我让策子在家里陪你”。

我脸上不显,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不禁发问。

李沫虽有心眼,但不深,他避开的话题无非都与我前任有关,他不知道的是真不知道,我能看出来他没撒谎。李沫算我半个养子,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不少日子,照理说关系更紧密,可这个隔了一层的舒怀意,倒好像一个信息库似的,比李沫更通了全局。

车子在等红灯,舒怀意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我去你老家里住过,我们也算无话不谈吧。可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等你足够相信我了,再告诉你。”

“说呀,怎么神神秘秘的,现在听以后慢慢相信也行啊?”他越藏掖,我越发好奇了。

他为难地笑笑。“我怕说出来,你更不信我了,把我当大忽悠。”

“那好吧,那以后再说。”我也不强求。

两家宅子分别在城市东西两头,路远还堵车,我们便时断时续聊了一路。舒怀意不健谈,都是我问他答,不过他十分耐心周到,一一详尽,半点不敷衍。从他口中我得知他母亲,也就是李元姐姐李澈和我走得很近,李澈待我非常好,我对她也以姐相称。

“我妈对亲近的人很随意很热情的,到了家里你千万别见外。”闲谈了一路,他口气中的客气成分显著下降,也随意了不少。

我嗯了声。

他又说,李澈准备了一桌我爱吃的菜,李沫也来。

但其实这餐晚还有个人,他不知出于何意,绝口不提。

到了宅子门口,打头前来迎接的是李沫,他后面还跟着一位中年女子。

李沫店里来得勤,即便最近学业忙,一周还能见着三四天。过去这一个多月,我把他看作小辈、弟弟,他时不时的腻歪亲昵,我也没当回事,我想我们一同生活过,亲热点没什么不正常。

可昨晚得知我们有过一腿,我做了个崆峒直男才会有的好可怕的梦。梦中,空气都被污染成了粉红色,污染严重的地方还有一个个桃心。李沫左摇右晃颠三倒四地走上来,眯眼嘟嘴,活像电视剧里强抢民妇的草莽色批,他的脸在我面前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嘟起的嘴跟着放大放大再放大。

今早眼睛都没来得及睁,我直接从床上跳到地上,从平躺变为直立,把程奔吓得直坐起身。

他问我:“你怎么了?睡觉还一惊一乍的?”

我原地打了两个激灵。

当前李沫哈哧哈哧贴上来,我登时如临大敌,脚底踩了火坑似的一步跳到了门外。

面对我的过激反应,李沫大为受伤,他眉头皱起,把眼睛挤成了两瓣橘子的形状,半晌才诚惶诚恐委委屈屈地叫了声穗穗。接下来他看上去就像一台正在破解机密的电脑,神情复杂而痛苦,大约是在回想这几天做过的点滴事情,从中找寻错误。

他身后的女子便是李澈。清瘦,挺拔,自然衰老的皱纹里透出精干与成熟。漂亮谈不上,但很有魅力。她伸过手搭着我的肩,把我又引了进去。

我进了门,她仍搭着我的肩,亲和地端详了我一番。“看样子挺好的。这里你来过不止一趟,有不熟的到处再逛逛。”她笑吟吟地说道。“饭还没好,我让阿姨先带你去书房。”说到这她笑脸略微收了收,变得谨慎了些。“有个人想见你。”

书房里开着窗,等我的人面朝窗外,背对门口。这几日连天阴雨,空气雾蒙蒙的,窗前这个极为高大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后的一转身于是在一片氤氲气氛的渲染下,多了几分大明湖畔点伞回眸的夏雨荷的神韵。

接下来该名男子的丝滑连招如下:惊讶,害羞,握拳捂嘴,抹头发,舔唇笑,前进两步,退后一步,顾盼左右,挑眉,歪头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