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金穗 舒怀意裘路衫 2982 字 5个月前

判决是出来了,执行文书还没下,我想去看李元,但这个阶段略显尴尬。见我沉吟不响,李澈看出我想见李元,她抚摸着我的手说:“等进去了再见面吧,不会很久。”

我问她:哪个监狱,定下来了吗?

她说约致是定下了,那里面劳动生活很丰富,不仅有踩缝纫机,还要学会做伞,就是那个天堂牌雨伞。

当初一对二暴打李元金詹久,我是真没料到这两个都会去踩缝纫机。金詹久踩缝纫机还能想象,李元……一想到李元踩缝纫机缝伞的画面,我原本灰暗压抑的心情莫名多了一丝缺德的欢乐。

李澈大约也在构想那个离谱的情形,我们不约而同都扑哧笑了出来。

周末恰好赶上12月最后一天,跨年。程奔来连城宴请贵宾,带着程策。这天也是店里一年到头的营业顶峰,店里员工原则上没有特殊原因不准请假,因此大厅走廊,拥拥攘攘,一片繁盛景象。

“生意不错啊,明年指标有希望?”程奔进门就问我。

有希望,有大大滴希望。昨天我和柴姐盘算了一下午,形势喜人。但由于被现实打过无数次脸,加之不到最后一天,这个数字都不好说,我便为自己保留了一线余地。我含糊地回答他:“还有三个月,不急。”

程奔歪头微笑着研究我的表情,“我看行。”

那天除了预测营业额,我们还核了过往账目。这个工程很早之前我就委派柴姐着手去做了。连城有莫望守和陆永开这对卧龙凤雏,账目自然干净不了。不过这其中陆永开扛下了所有,莫望守清白庸弱人设屹立不倒。我又去找了陆永开。

燕燕被我们带店里来了,晚饭前关在我办公室里写作业。这种场所孩子是不该来的,可她父母工作情况特殊,她妈要在医院值夜班,她爸是名交警,家中老人又不在本地。除了带来店里没别的办法。

程奔的行业这两年不景气,没谈成几个单子,这次的项目机会难得,程奔很看重,本要借用花园洋房,但那里被我霸去搞装修了,只能移到夹层的豪华包厢里办。

连城中高层都上了主桌,且分工明确,我和程奔唱双簧,其他人捧哏,整出表演都传达着“跟随程总的脚步,纵享泼天的富贵”的主题精神。

对面的宋老板钱多耳根软,听得五迷三道,他和程奔双杯相撞,我们整桌人听到的都是公章盖下的声音。饭吃到一半,宋老板便对程奔勾肩搭背,兄弟相称。

程奔由宋老板揽着肩,身体被推到轻微摇晃,脸转向我。生意伙伴放浪形骸,作为最大受益人的他却仿佛局外人,疏离而沉冷。他和宋老板毫不投缘,这点我从一落座就看出来了,所有的嘘寒问暖,礼和亲热,都是为了生意。

他嘴唇抿成一个与气氛相适的弧度,眼底里能见到笑意,他满意这个结果,满意我们的配合,那是个感谢的微笑。他冲我眨了下眼。

“程总,你看这样吧。”我们的对视被打断,宋老板松开了程奔程奔细不可察地悄悄松了口气。“这几天公司里放假,4号复工,那天您要是有空,咱们把合同签了。”

“有空,当然有空。”程奔嘴角上抬三十度,举起酒杯。“来,宋总,我是头一次碰见你这样爽快的人,咱们有空多叙叙。”

他说着站起身,宋老板也跟着端杯起身到此处我们在座的都以为皆大欢喜,这两人要举杯相和,然而起身刹那,两人脸色立刻都凝住了。

然后他们合手把桌子掀了。

不光我们,另一桌上的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主桌一掀开,就看见燕燕蹲在下面。

她把程奔和宋老板的鞋带绑一块去了。

今天这孩子来,我托郝鲍看着。郝鲍是他们楼层总领班,忙得晕头转向,不时要赶到现场查看情况,不能时刻呆在办公室里。霍双又被我安排去出品部监督品控去了。想来是这两人不在,孩子耐不住寂寞,跑出来偷玩。

生意谈得好好的,忽然桌子被掀,大约觉得不吉利,宋老板脸上的酡红沉淀下来。

燕燕蹲在地上,呆愣无助,显然她还来不及将把两个人鞋带绑在一起,和桌子整张从头顶消失联系起来。一屋子陌生大人都盯着她看,这样的压力使她哇地哭了出来。

我忙上去搀她,小声哄她:“没事没事,饭吃了吗,我们去吃炸鸡腿。”边拍着她边向两位领导道歉不迭。

程奔先解了鞋带,又跨过地上的玻璃碎渣,到燕燕身边蹲下,像个父亲那样询问她:“伤到了没?来,给我看看。”他摸了摸燕燕额头凌乱的胎发,小手指带过眼角,替她拭去泪痕,接着又捧起她的手翻来覆去检查。

燕燕抽抽嗒嗒举着一双小鱼似的肿泡泪眼,好奇地窥向他。诚然程奔极尽和蔼之色,可他偏偏又不是那类令人望之亲切的长辈,燕燕有些怕他。

他并不在意孩子无形中表现出的排外,托着她的背,扭头冲宋老板微笑,语气轻快地说道:“宋老板家也是千金吧?前天刚见过。这么小的姑娘,比大人还懂得多呢。”

宋老板是晚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一讲到女儿的话题,脸上的红晕都变得轻盈,也跟着笑了。“懂什么,也淘气,我爱人头疼得不行。”

程奔顺着他的话,兴致盎然与他大谈女儿经,彩虹屁吹得满屋子飘,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男孩是吞金不眨眼的洪水猛兽,仿佛没生下个女儿是件多么重大的人生憾事。

被当作衬托物的程策正在另一张桌吃着一碗瑶柱菜泡饭。耳听目见他爹的拉踩行为,我们纷纷向他投去关爱的目光,他却像开了免伤领域,埋头吃得香,吃完一碗又来了一碗。

他吃得越投入,我看了越觉得同情。我猜他兴许是听多了这类话,左耳到右耳之间早就形成跨脑滑梯,能将左耳进去的话一字不落丝滑地送出右耳。

程策添第二碗泡饭时,正谈论犬子如何如何的程奔叹出一口无可救药的气。可见程奔讲的并非全是场面话,他真觉得两个儿子不出息。

他一叹气,程策便用勺底响亮地刮了几下碗。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程策公然反抗程奔,仅管声量放得很小,仅管低着脸,但他确实在唱反调,他伤心了。

于程奔,或许也是第一次。程奔略歪着头,似笑非笑地审视起他的儿子。看了那么一小会,他眼神掠向我,示意我带燕燕出去。

我不止带燕燕,我还叫上了程策。“小策,帮我个忙。”

程策逃离火海一般跑了上来。

程奔主张还是叫细心的女服务员帮忙照看孩子,我直接撂了话。“程策行的,我了解。”

燕燕对程策这个年龄的大哥哥毫无抵抗力,自动一左一右扯住了我们两人的袖子。见状,程奔在我们出门前,笑着咬牙指了指我的鼻子。

走廊上,程策又悔起适才的顶撞来。他对他这个父亲再有不满,也比不过敬畏。“金哥,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我觉得么,既然都表态了,后悔也没必要。“你要是没出息,说明他教得不好。他当外人的面数落你,是他不给自己面子。”

他却为程简开脱:“可哥哥明明很为家里争光,我听说他在国外适应得可快了,还当了助教。”说到这,他脑袋像颗长熟的瓜垂下去。“我是干什么都不行。”

“你们程家祖坟又不是烟囱,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冒青烟吧?”我笑着说道,“你看我,我读书也不好。你是不努力,我是没那个脑子,那会把老师都给气得。”

“你说的对,条条大路通罗马嘛。”程策他一哄就好,嘿嘿地笑出一片希望的田野。也不知他说的罗马指的是哪个罗马,但愿是好的罗马吧。

燕燕的晚餐我叫到了办公室里,还给她喝了一罐平日不被允许的可乐。炸鸡腿分量太大,她吃不完,我和程策各帮她分担了一个。

三人心满意足地吮着手指上的油,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双撞门进来。

“小鸡”昵称刚溜到嘴边,他看见了程策,于是连忙改口“老板,快走,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