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对二嫂说和对二哥说是一样的。”
齐王目光坚毅,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决心,举起手中的荆条:
“我知晓母后之过,亦处置了相关之人,陈家人勾结反贼,意欲谋害二哥与二嫂,甚至在营中生乱,妄图谋害我大周数万将士。此番有违天理,不可饶恕,我受二哥之托,有监国之责,自要依律论处,不得包庇。只是……”
从知晓此事开始,他便与陈皇后大闹了一场。
陈皇后与陈家先斩后奏,暗中行事,甚至将手伸到了军营之中。
齐王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平宣帝命不久矣,如若太子平安回京,再一登基,哪里还有他这个齐王的事儿?他们怕裴彧回来,更怕他们将齐王推上皇位后,裴彧带着数万足以攻下江山的将士打回来,所以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人这一千。
他执意要处置陈家,陈皇后以死相逼,甚至绝食。
齐王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这般硬气。
“母后若要绝食,那便绝吧!”
齐王怒吼:“母后与外祖造了这般杀孽,本就该食不下咽,日夜难寝才对!”
“你不管母后,不管陈家了吗?”陈皇后抓住儿子的衣摆,厉声道:“那你的王妃呢,你的孩子呢?你若执意将此事摆在明面上,他们该如何做人?!”
“母后在行事之时,又可曾想过儿臣会如何?”
齐王冷冷拨开她的手:“玉珠是明理之人,我的孩儿想来也不会被教养得是非不分,与踩在尸山血海上的荣华富贵相比,我与玉珠,宁肯在寒舍之中吃糠咽菜。”
起码问心无愧。
陈皇后:“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你以为你如今的好日子是如何来的?还不是我在后宫里争斗出来的!包括这个后位,你嫡子的身份!……”
齐王从前或许不明白,大了怎会不懂。
平宣帝惯用制衡之术,他封了裴彧为太子,转头便将空置多年的皇后之位定了人选,他不愿看见任何一方势力过大,他爱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日夜争斗不休。
齐王悲切地看着他的父亲、母亲……莫名地想到了二嫂。
明家出事之时,二嫂是否也似他这般痛苦、煎熬过?
二嫂能大义灭亲,他又如何不能。
他也想要这天地一片清白。
齐王跪在明蕴之身前,道:“我知母后所犯之事,乃是死罪。”
他低低垂首,高举荆条:“我既为人子,受养育之恩,安能置身事外。母后有过,我愿代母受罪,请二哥二嫂责罚!”
是死是活,他都认,千刀万剐,他也甘愿去受。
大理寺不敢审他,龙骧府也不愿判他,陈家的人咒骂他,朝臣一个个对他笑意相迎,私底下却笑话他是傻子疯子,痴呆了不成。
无数的声音涌入耳中,他最想念的,却是二哥的声音。
二哥话少,看着严厉,却因着年龄之差,说是二哥将他照看大的都不为过。他对二哥之情,早已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他将母后送去了西山行宫,留一忠仆保她不死。
他只想留母后一命,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母后去死。
齐王咬着牙,荆条将他的背脊、掌心扎出无数血痕,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跪在二嫂面前,到底是酸了鼻尖,掉了一滴难以抑制的泪珠。
明蕴之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你就没想过,若是此事成了,你便是说一不二的帝王,皇位唾手可得?”
皇家子嗣,人人的眼里都盯紧了那个位置,齐王是嫡子,怎会全然没想过此事?
齐王抬眸,看向二嫂。
“我自知才学疏浅,这些年来,想过数回入朝做些实事,却都不曾想过染指皇权。”
论天资与勤奋,他比不过二哥。论毅力,他也比不过康王,康王当年,能为了一招半式,在演武场上练得满身是血,可见其用心。
连肃王,他也无法做到全然胜过,起码肃王有着他难以理解的耐心,能对着几篇文章翻来覆去地琢磨,与数位先生论道,还得过平宣帝几句称赞。
而他,是有些小聪明,先生们都说他天资聪颖,却贪图玩乐,无心正道。他也的确如此,许多东西一点就透,却没太多的恒心与毅力去钻研,什么都懂得一些,却没有专精之处。五花八门的知识学杂了,到最后,他清楚地知晓自己能否去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齐王:“为帝者,当明辨是非,知人善任,威压四海。上位者若虚,则宵小作乱,百姓受苦,我大周江山,危矣。”
他贪玩,却并不贪心,只想顾好和玉珠的小家便尽够了。江山这等大事,他从未想过将其扛在肩上。
“许多做人的道理,都是二哥教予我的,”齐王沉声:“我也不愿……让二哥失望。”
……
“起来吧。”
声音出现的同时,明蕴之与齐王同时抬首,看向来人的方向。
明蕴之快步上前,蹙眉道:“怎么出来了?”
齐王一动不动,将荆条往前一递:“二哥。”
明蕴之:“他是你二哥,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再这样跪下去,玉珠怕是要担心了,你忍心让她在孕中还为你忧虑?”
已到九月,姚玉珠的肚子早就大了起来。前世的此时,齐王的死讯已经传来了京城。
那时,明蕴之怕她受不住,特意出宫,在王府陪伴她。
哪知姚玉珠哭过一场,便好似没事了一般,与从前一样吃喝运动,反倒还安抚她,说:“二嫂别太担心我,我都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