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李清明听得明明白白。他几乎觉得陆长青疯了,可又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这件事。胡胜遇家里的事,他还尽力地瞒着陆长青,以免在开庭前叫人分心。可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他怕陆长青又顶着那张冷静理智的脸作出无可挽回的事来。

等陆长青挂了电话,他将门虚掩上,走到床边蹲下。陆长青就这么坐着,垂眼看他,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这是变故开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彼此谈话。

“你对唐舜之做了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突破口。不然,以唐君珩的手段不可能点到为止。”

“他想把他弟弟搞废,但不敢拿他们家的名誉打赌。”李清明轻描淡写道,“唐舜之还在江平,他现在回不去了。我把他终身标记了。”

二人对视一眼,笑起来。

“你真他大爷的不是好人。”陆长青笑道。

“你还进局子了呢。”

“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陆长青往床上一躺,枕着手看向窗外湛湛的天色,“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很短暂地对你有过那么一点点好感。”

“后来就没有了?因为我和你借钱?”

“对啊。”陆长青转过眼来冲他龇牙,“哎哟,开玩笑的。我觉得咱俩是一号人,不好也不坏,为了自己要达到的目的不择手段,也不在乎别人。所以这次的事,我充分理解你。那么,我也希望你理解我。”

“你真的不要这小孩?”

“我说过我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陆长青说,“官司我也会打赢。我不准备继续委托吕光中了,打算自行辩护。所有证据我都梳理过,只有我自己来说才有意义。”

这个官司不止为他自己而打。

“我至少还是临近智创的发言人,”他挑眉道,“这事害的几个新品没能及时推出来吧?我好像没别的能赔的,那点股权就抵给你吧。每年给我五十万就行。”

“滚蛋。”李清明道,“等这点事过去,给我回来上班。”

陆长青没有回应他,把眼闭上了。

他暂时放弃了去只有赵一鸣和自己知道密码的保险箱里取药剂,只觉得阳关晒在脸上暖洋洋。人生中好久没有这样的下午,他的理智在静默中告诉他又要翻篇。可有一个锚点还在脑海深处,叫人有点想流泪。

第72章 开庭

正式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陆长青最后还是无奈地松了口,名义上委托了吕光中和陆椿做自己的辩护律师。陆椿的执业资格还没焐热,凭着点理论知识和一腔热血就坐上了辩护人席,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刑庭的布局改了,陆长青就坐她隔壁,她下意识要拿出点“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来,还吊儿郎当地对他说了句:“哥,你就放心吧。”

陆长青轻轻地哼了声。

这场官司很难输,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此处时,唐君珩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们没有出面,打破了陆长青之前反诉的计划,余下的只有单纯而被动的应诉。这是犯罪学说上的“无被害人犯罪”,是媒体渲染下的“金钱权力改变一切”,也是他纠结挣扎三十年的隐秘命题。他的所学告诉他,这场庭审能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可彻底消除影响几乎是不可能。

他身着西装革履,坐在席上,听着审判长告知诉讼权利并问他是否要申请回避。

下一步就是法庭调查。

“……本案由江平市公安局侦查终结,以被告人陆某某涉嫌非法篡改第二性别罪,于2022年4月13日向本院移送起诉。本院手里后,于4月14日告知被告人有权委托辩护人和认罪认罚可能导致的法律结果,依法讯问了被告人,并听取了被告人、辩护人的意见,审查了全部案件材料。被告人同意本案适用普通程序审理。”

陆椿低声对吕光中道:“这开庭开得很急。”

“你妈妈那边的研讨会办得也快,讨论结果出来了。”吕光中道,“江平政法的几个教授,都认为应当是无罪。”

公诉人宣读道:“2017年4月28日,被告人陆某某前往某私立医院寻求医疗救助,并向该院医生提出为自己变更第二性别的要求。随后,该医生为其注射抑制性激素,虽为进行实际性别变更,但其剂量已明显超出一般抑制剂用量。鉴于陆某某系公众人物,该事件近日引起恶劣的社会影响。经侦查,被告人于3月30日被侦查机关传唤到案。”

陆椿仔细听着。起诉书中提到认定上述事实的证言除了书证受案登记表和到案登记书,果然还有那家私立医院负责人的证言。这就很蹊跷赵一鸣和陆长青签过合同,基本上就相当于私人医生。抑制剂目前已经不是什么限制类药物,只要有钱就很容易弄到,赵一鸣完全无需走那家私立医院的单位路径,也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看了眼证人席上坐着的赵一鸣,见他也露出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当事人,你是否承认变更第二性别的行为?”

“我承认在当时确实有变更第二性别的意愿。”陆长青道,“请允许我方提交一份鉴定证明,我患有长期的焦虑症和抑郁倾向。修正案规定,除却法定事由,不得变更第二性别;法定事由中对于‘危害生命的重大疾病’并未进行详尽描述。我方……在精神疾病的困扰下,我在当时存在较为明显的自杀倾向。既然先前的举证材料全部来源于我就诊的医院,那么该医院所保存的、和我精神疾病相关的就诊记录,也应当作为新证据一并调取。”

吕光中将已整理还的材料呈交给审判长,回到座位时轻轻拍了陆长青一下。

“不要说太多。”他道。

现在立了案,没办法在追诉期上做文章,申请重新鉴定是他们想出的一个办法。先前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做过预备行为,以及目前依然是omega。如果审判人员同意该申请并宣布延期审理,时间过得越长,舆论的影响就能越小,对司法的干扰就越低。

“私立医院在精神疾病方面作出的诊断报告,不作为本庭审理的参考性证据。是否还有其他新证据?”

“没有了。”陆长青道。

调查阶段结束,合议庭显然在刚才的问题上没能达成一致,宣布休庭。陆长青被带了出去,站定时向旁听席看了一眼,向陆椿道:“怎么媒体来得这么多。”

“这么几年,你有点太火了。好多矛盾都在这时候爆发出来,不变成众矢之的才怪。”

她说着,忽见哥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怎么了?”

“我看到一个……”陆长青说,“有点像胡胜遇。可能我看错了。”

隔着这么远,他看不见眼睛的颜色。

陆椿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望了望吕光中,后者则不住地踱步,低声道:“怎么回事?公诉人为什么不撤回起诉……舆论司法就是可怕,他们被施压得连谦抑都忘了,这种无被害人犯罪有什么起诉的必要?”

陆长青回过神来,望着走廊尽头,却也没有再说话。

因为没有事实上的被害人,法庭辩论环节相对单调。公诉词又将案件事实分析了一遍,公诉人甚至单独提到了他的婚姻问题,认为第二性别的不确定性可能使得婚姻内的财产协议存在欺诈。这话在公诉词里实在少见,闪光灯都快把他闪瞎了,还是审判长落锤提醒后才消停了些。

陆椿立即要打断公诉人,陆长青拼命去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