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空气呼入鼻中,已经觉得凉。李葵一在教室里时,将校服袖子捋到了?胳膊肘,此时被冷意一激,迅速泛起鸡皮疙瘩。

周方华牵着她,走向小花园内部,路上铺着一块一块青石,沿途的不?知名的长叶草掠过她们的脚踝。走到一颗桂树底下,周方华停了?下来?,蹲下身子,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塑料袋。

“你这是干什么?”李葵一有些诧异。

周方华悄悄地说:“挖土。”

“挖土?”李葵一依旧不?解。

“我上周回家,从家里带了?两株小芦荟,准备养在宿舍里,结果忘记带土过来?了?。”周方华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哦,那我帮你挖。”李葵一也蹲下身来?。

结果那树底的泥土结实?得很,“赤手空拳”的根本不?好下手。两人凑在一起挖了?半天,也没挖出什么眉目,周方华叹了?口气:“我应该提前准备个小铲子的。”

“草层里的土会不?会松一点??”李葵一建议道。

“我不?敢伸手到草层里,怕有虫子。”

也是,李葵一也怕虫子,确实?没那个胆量。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的泥,说:“我明天从我家小区绿化带里给?你装点?土过来?吧。”

“你哪有时间去挖土?”

“早上,我早起十分?钟就行。”

“不?不?不?。”周方华连忙摆手拒绝,对高中生来?说,睡眠时间何其珍贵,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为了?自己一捧土而早起,“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不?用这么麻烦你。”

李葵一说不?麻烦的,但周方华还?是坚持,她拗不?过她,只好作罢。她了?解周方华,要是她明天早上不?声不?响地给?她带了?土过来?,她真?的会内疚很久很久。

“我们去洗个手吧。”周方华说,“其实?你能陪我过来?挖土我就很感谢了?,我自己不?敢来?的,怕被人看见。”

说完,她像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但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怕,你在我心里就是勇敢的代名词。”

周方华悄悄红了?脸,天知道说这种话需要多大勇气。

李葵一僵硬地扯嘴笑了?笑:“你对我好像有点?误会。”

她才不?勇敢,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会冲锋陷阵,给?人一种她一往无前的错觉,实?际上她没打过一场胜仗。

她从未坚守住自己想要坚守的,她想要改变的也从未改变。

周方华说:“你之前跟祁钰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觉得你每次都能权衡轻重,清醒地做决定,这就很勇敢啊。”

“我之所以会在现在权衡轻重,全是因为我当初做过一个不?清醒的决定。”

“你是说没有早点?开始竞赛吗?你那时候才多大啊,小学?初中?谁在那个年纪时不?是个糊涂蛋啊。除非有父母帮着规划,靠自己就是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啊。可能你现在会为你过去的决定感到后悔,但我相信你一定为未来?选择了?最合适的路。”

最合适的路

李葵一忽然想起,七年级时,她们学过一篇课文,是一首诗,叫做《未选择的路》,她至今记得其中几句: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总有遗憾的,对吧?

“我不?知道你的自我评价是什么样子的,反正?我看来?,你就是很勇敢。”周方华没有让步。

哦,好吧,李葵一抬眼?看了?看墨蓝色的天穹,心里没来?由地想:周方华是懂怎么安慰她的。她吸了?吸鼻子,觉得不?好意思她是不?是有点?不?禁夸啊?怎么还?有点?飘飘然了?呢,明明很郁闷的啊。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被人认可啊。

李葵一,你死性不?改哟!

两人走到厕所前的洗手池处,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手,因为刚刚挖了?泥巴,指甲缝里也有一些脏污,不?太好清理,便洗得久了?些。

李葵一正?认真?地清理指甲,身旁忽然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上方的光亮挡了?个大半。她没有抬头,只侧过了?身子,转向另一边有亮光的地方。

结果她身边那人洗着洗着手,忽然抓了?抓水,像炸烟花一样,“啪”地在她脸前弹开。

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细小的水珠子还?是溅了?她一脸。

“你……”李葵一气冲冲地抬起头,却发现冤家路窄,那人正?是贺游原。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灯光下,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李葵一毫不?犹豫地撩起一捧水,泼向他。

贺游原却早有准备似的,身子一斜闪了?过去。他大摇大摆地从她身边经过,歪头撂下一句:“好菜啊你。”

士可杀不?可辱。

李葵一转过身就要接水,进行第?二波攻击,却手下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拧上水龙头,淡淡地开口叫住他:“贺游原。”

他脚步停了?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嗯?”

“你那里有油画刮刀吗?”李葵一问。

这玩意儿勉强能当铲子用吧。

贺游原挑了?挑眉:“你要这个干嘛,补墙?”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无聊吗?”李葵一走上前两步,“我们要挖土。”

贺游原心想,你挖土有比我补墙好到哪里去吗?

但借是不?可能借的,除非李葵一求他。他目光炯炯,得意地摇了?摇头:“不?借。”

“你刚刚溅了?我满脸水,理应补偿。”李葵一平静地提出合理诉求。

但贺游原向来?无赖,根本不?吃这一套:“那也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