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地弯下腰去,张开五指把那人枯瘦的脖颈拎起来,虎口卡在对方的喉管中央。他听见了那个人几欲发作的干呕声,然后他开始愤怒,他想知道那一天这个人的手是怎样甩在beta的脸上的,所以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的手。他发现他的手就像是在泥潭里浸了好几十年的枯木枝,丑陋而且绵软无力。他伸出手来接连往这张比木头还干黄的脸上挥了十几拳,或者几十拳,并未细数,反正一开始他没看清这个人的脸,后来这张脸也看不太清了。

他的心开始抽痛。他看见那间屋子的灯光暗了下来,但并未完全昏暗,他知道这是因为beta把窗帘拉上了。他记得那一天那个有着淡淡的花香味的孩子说:“爸爸,停停要洗澡咯。”然后同样有着淡淡的花香味的beta就走到窗边把不遮光的帘子拉了起来。他的手是纤细的,虽然带着苍白的颜色,但总还是透出些可爱。像一朵小花一样可爱。

他想着这些,感到腿站久了之后有一点麻痹。所以他往旁边树荫的深处走了两步,将自己更深地隐藏起来。他将放在矮凳上的牛皮纸袋拿起,扫了扫表面粗糙的印记那里面装着一盒糖果和一些玩具,看起来不算很贵,但足可以显示出他的谨慎。他可以今天送他们这一份,明天送他们另一份,他知道这个孩子有支气管的疾病,他不能买那些会害孩子哮喘发作的东西。

他原本想要问问他,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还会疼吗,但是beta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或者说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也许是因为他把那个孩子带到他面前,所以他讨厌他了。他不知道,但是他只能这样猜测。每当他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对他撒谎,或者一声不吭,所以他的尝试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但是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总还会有机会的。

他微微仰起头,看见那道昏暗的灯光彻底熄灭了。

***

晏邢宇因事外出,就只有杨至荣一个人带着晏英博。丁香虽然不愿意让晏邢宇把晏英博带离晏家,但她到底也没法阻止,晏邢宇态度强硬,一点也不害怕她会伤心。走之前她让杨至荣多给晏英博带些玩具,但晏邢宇却不太有耐心:“动作快一点。”所以最后他只带了四套换洗的衣服和两个魔方。

晏英博睡醒以后就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我要玩跳棋……我要玩积木……我要玩拼图……”

杨至荣抓着那两个还没归位的魔方好声好气地劝:“英博少爷先玩着魔方好吗?这不是还有这么多没转完嘛……你看,都复原了三、四、五……七层了!”

晏英博伸出手一把打开杨至荣手里的魔方:“不要!我现在不想复原这个魔方!我就要玩跳棋和积木和拼图!”

杨至荣又说:“那我带你出去买玩具好吗?咱们去逛商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晏英博别扭地攥紧手,看了杨至荣一眼,然后他又大叫:“不要!我要爸爸陪我去!爸爸去哪里了?啊爸爸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的现在他又走掉!啊”他开始嚎啕大哭,震耳欲聋的哭声吓得杨至荣忙不迭捂住耳朵。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好久没有对付过这么可怕的小孩了,所以他只能像一只煎锅上的蚂蚁一样忙得团团转但是没起半点效用。

晏英博哭了半个小时,终于哭累了。杨至荣就带着他出去逛商场。晏英博在家里虽然受尽宠爱,但其实他也并不算自由。晏祖辉不希望晏家的alpha孩子从小养成爱什么就得到什么的习惯,所以他总会乘着自己有空的时候检查晏英博的玩具,在晏英博三岁的时候,晏祖辉扔掉了这孩子非常喜欢的一个雪花球,他觉得alpha孩子经常将这样没有任何教益的东西拿在手里把玩不过是浪费时间。他将这东西扔掉之后,晏英博无休无止地闹了三天三夜,哭得嗓子都肿了,家庭医生不得已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从此以后他就对自己的爷爷又恨又怕。偏偏晏祖辉还神经大条,自以为做了对孩子有好处的事情,有时候还疑惑为什么晏英博一见到他就摆臭脸。丁香对此自然是全盘接受,孙子能更加喜欢她,是她再高兴不过的事。

他们进了迪士尼专卖店,晏英博吵着要买玩具总动员周边,一套里面是巴斯光年、胡迪和它们住的房子,特别大的一个礼盒。杨至荣又带晏英博去了专门卖益智玩具的店铺,但晏英博显得兴趣缺缺,随便指了几样,杨至荣让下属打包好。买完了之后晏英博又拉着杨至荣的手说:“我要吃那一家店的芒果雪糕球!”

晏英博早慧,食量也比一般孩子要大,杨至荣担心他吃多了冰的东西会拉肚子,又点了一碗常温甜品,然而小孩一点都不碰他另外点的那些东西,吃了雪糕球又吃西米露,尤嫌不够,嚷嚷着要再来一个巧克力蛋糕。杨至荣眼珠子都瞪凸噜了:“英博少爷你吃少一点……肚子会疼的……”

回去的路上,晏英博将玩具礼盒拆开,抓起巴斯光年放在手里把玩,玩具的内置引擎甚至可以让巴斯光年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他打开开关,巴斯光年的机翼弹出,“吱呀呀”地开始震动。

“我要放手咯。”晏英博扬声说,然后巴斯光年就从他手中脱离出去,快速向前突飞。杨至荣正在看手机,突然感到脑袋上空有什么东西飞过去,然后他眼前的玻璃板就被快速飞翔的玩具撞得发出“嘭”的一声响动。

“哎呀,英博少爷你可不能在车子里玩这个!”他赶紧把飞行中的玩具拿下来,手忙脚乱地关掉。豪车明亮的玻璃被撞出了一个白色的圆形坑印,晏英博撇撇嘴,看也不看坐在前方的杨至荣,又拿起另一个胡迪玩具,仔细地观察。胡迪就是一个普通的布面玩偶,没有任何电子装置,比起巴斯光年来无趣多了,但是接下来整个车程他都将这个不能动弹的玩偶紧紧抓在手里,进了酒店房间才松开。

直到十点过了,晏邢宇也没有回来。晏英博困得不行,就是不肯睡觉,他让杨至荣给晏邢宇打电话,杨至荣依言打了两次,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无奈:“英博少爷,咱们还是早点睡觉吧……”晏英博在床上大打武当拳,最终没能把他心心念念的父亲盼回来,反倒是把自己累趴下了。他睡着以后,杨至荣也不敢离开,就守在外间假寐。他知道晏邢宇今天的情绪起伏很大,但他同样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晏邢宇的药并不随身带着,都是回了酒店才定时吃。

他给晏邢宇发短信:

少爷,您要不就先回来休息吧?明天再找曾先生谈话也不迟的。

***

凌晨三点二十分。曾郁将租屋的大门锁好,一手拉着睡眼惺忪的曾雨停,一手拖着沉重的拉杆箱,一步一步下了楼。

夜幕下城郊的星星并不密集,今晚的月亮也并不圆满。他们的眼睛是黑色的,所以在黑夜中视物总是比其他人要难一些,曾郁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眼前的路。在车上的时候,曾雨停困得直打瞌睡,曾郁把他抱到怀里。网约车司机在后视镜中看了看这对父子,笑着说:“这么早起来带着孩子赶路,准备旅游吗?”

曾郁轻轻摸着beta孩子的头,向前方笑了一下,他说:“不是……带着孩子去工作。”

司机了然点头:“出差?”

曾郁说:“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这时候司机在后视镜中的视线带上了惊讶:“你的行李才这么点……”

曾郁眨眨眼,说:“东西本来也不多,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是外地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边工作吗?呆了几年了?”

这时候车子进入了环山隧道,隧道内的明黄灯光像一条呈直线流淌的河倾泻在他们的脸上,这使他面上的表情无所遁形了,但所幸并没有人看得明白。他的嘴唇颤抖了两秒,然后他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似地这样回答:“嗯,呆了三四年,也该去大城市找找机会了。”

候车室里的人寥寥无几,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曾郁从背包中拿出一条小毛毯,裹在曾雨停身上,中途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很快又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从黑名单中找出一个名为“杨至荣”的电话,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开始打字。

从输入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分钟。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说的话,但既然已经决定再也不回来,总该有一个简单的交代。所以最终呈现在对话框里的只有短短一句:“杨先生,打扰您了,我在南方找到了新的工作,今天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了。请您代我向晏先生说一句,希望他以后能照顾好自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按下发送键,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听见又一趟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电子女声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响起:“旅客朋友们,尚未进站的旅客朋友们……”

他抬起眼睛,向电子屏幕望去一眼。他感到胳膊连着脖子的位置有些疼痛,所以他马上又转了一下脖子。

在走道的尽头,身量颀长的alpha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碧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眨不眨。他的眼眸是那么深邃而纯净,你总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想要说的话,因为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简单。

所以当他感到委屈时,他就会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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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原创/男男/现代/高H/正剧/虐身/虐心

清水标章:no

曾郁第一次试图进入医院看望晏邢宇时,被晏家森严的守卫挡在了外面。他怀里抱着沉睡中的beta婴儿,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而保镖向他索要探望证明。

他给不出证明。他本来只想悄悄过来看一眼就走,他对保镖说:“您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只要三分钟,时间一到我就走,我也不会打扰他的。”

保镖挺着胸脯,说:“不行,要么你和丁女士预约,要么你就离开。”

他在医院门旁站着等了一个小时,期间还给beta婴儿喂了一次奶。天色渐渐暗下去,到最后也没有人理会他,所以他离开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将事情报告给了丁香,很快omega就带着保镖来了。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丝毫没有杂乱的痕迹,看着曾郁时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这样便让beta抬不起头来了。他对女人嗫嚅着说:“请您让我进去看他一眼……”

丁香微扬着脖子,说话时嗓音依旧温柔。她说:“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你不负责任地抛下小博,自私地带着小明离开,我儿子不会因为急着追你而冲动地去开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