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家最困难的时候, 贺明国的工资全部用来还债, 而这笔补助能够保证他们有钱买粮买菜, 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 不会饿肚子。
而在贺家经济状况转好的如今,这十块钱像是一条穿越了阴阳的亲情线, 连结着六尺之上与六尺之下。
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笔钱的意义。
工亡, 子女, 补助。
短短三个词,却是字字见血,字数最少的悲剧。
哪怕被取消的补助只有一分钱,贺明珠也不会放弃。
因为这不止是钱。
贺明国被安排连上夜班打锚杆, 再加上贺家的工亡子女补助被取消, 贺明珠的怒气值彻底爆表。
看来她之前表现得太过文明, 才给了某些人“贺家人很好欺负”的错觉。
贺明珠决心要把事情闹大, 冲到一矿办公楼,把巩副矿长堵在办公室,指着他鼻子大骂。
巩副矿长被贺明珠气得要死, 威胁要把她关进禁闭室。
“把保卫科的人给我叫来!她是来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坏分子!马上把她给我关到禁闭室!”
一矿保卫科的禁闭室是很有名的。
这个有名指的是,不算太好的那种名声。
这年头大家都穷, 普通人家存款最多不过几千块,偷一把也没多少钱, 还容易被主人逮住送公安。
而地广人稀,又满是煤炭、电缆、机械设备的煤矿看起来简直是另类的黑色金矿。
小偷都喜欢来煤矿“捡”点便宜,不管是工字钢,还是电缆线,亦或是电机,以及满地都是的煤炭,随随便便搞一点,轻轻松松几百块到手。
为了保卫国家财产,煤矿设置了保卫科,还配了枪,论火力来说,不比乡镇派出所差,甚至可以部分的地市公安局相媲美。
一矿作为乌城矿务局数得上的大矿,其保卫科的干事大多是退伍军人,退伍不褪色,每日依旧按照军队的要求进行训练。
由于煤矿周边硕鼠成患,隔三差五就来盗窃矿上物资,甚至当着矿工的面都敢偷,胆子大到离谱。
为了威慑这帮贼,一矿的保卫科下手比较重,在抓到小偷后往往不是第一时间扭送公安,而是先关到禁闭室,开展一番“爱的教育”。
有的贼脑壳硬,梗着脖子和保卫科干事闹,结果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凡是被关过的小偷,再次行窃被抓住时,是哭着喊着要见公安,也不愿再去禁闭室。
后来禁闭室的关押对象不仅限于小偷,一些被认为扰乱煤矿生产秩序的人都会被关到禁闭室。
某种程度上,禁闭室成了某些人放纵权力的私刑室。
一矿的家长们甚至用禁闭室来吓唬小孩,类似于“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找保卫科把你关到禁闭室”云云。
巩副矿长拿禁闭室来吓唬贺明珠,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楞了。
有人和贺明珠相熟,就劝道:“先回去吧,别和巩矿长吵了,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
“是啊,巩矿长别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她年纪还小呢。”
“保卫科的人过来干什么?没你们的事儿,回去吧……”
巩副矿长反倒来了脾气,一挥手,气冲冲地说:“我看谁敢让她走!”
“她敢来一矿闹事,就要承担后果!保卫科的,把她给我关到禁闭室去!”
保卫科的干事犹豫着没有动作,巩副矿长怒道:“站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是不是不想干了?!”
干事没办法,不得不上前,低头对贺明珠小声说:“你配合一下……”
贺明珠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干事伸过来的手,扬声问道:
“巩副矿长,你能代表一矿吗?你是公检法吗?你有权力拘禁守法公民的人身自由吗?”
巩副矿长气得大骂:“我有没有权力关你什么事?!你现在违法了,就应该被关起来!”
贺明珠很冷静:“哦?我违法了?我违的是什么法?国有国法,总不能是你现编的法吧?”
“巩副矿长,你个人品德不行也就算了,怎么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呢?前年国家颁布的宪法可是说了,公民人身自由不受侵犯,除非是公安,任何单位都无权限制人身自由。就算你是副矿长,你也不能越俎代庖,抢人家公安的工作呀。”
巩副矿长吵不过贺明珠,喘着粗气去瞪保卫科干事:“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干事左右为难,一边是上级,一边是懂法的刺头,两边看起来都很不好惹啊。
贺明珠却轻快地说:
“巩副矿长,你就别为难人家保卫科的同志了。你自己违法也就算了,不能连累人家跟着你一起违法。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你想颠倒黑白,也没戏呀。”
她还说:“你要是敢把我关禁闭室,我立刻就找记者曝光,到时候全国全党全军各族人民都会知道,乌城矿务局一矿的副矿长挟私报复,不仅意图谋害矿工遗属,还试图把人关进禁闭室行使私刑呢。”
贺明珠转头看了一眼干事,和蔼地说:“同志,你也不想成为巩副矿长的共犯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干事当机立断往后一退。
算了,他一个小干事,这种事儿还是别参与了。
贺明珠笑眯眯地去看巩副矿长,而巩副矿长已经快被气到升天了。
“你、你……”
贺明珠利索答道:“哎,我在呢,您有话赶紧说,大伙儿都急等着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