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考虑我了。”
他们一齐走过两盏路灯之间短暂的黑暗。岑翊宁说:“这种事不该以你的意愿为先吗。”
“你的活动,你的朋友,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去。”
他指了指自己。
“我是你的家属,听你的。”
于是第二天,报名表单上蒲欢的名字后面打了对钩,“住宿”一栏的空格里填上了“双人间”。和陈蜜柑相同的配置。
等到周五,出游当天,从早上开始,整个部门已然成了一盘散沙,闲聊的追剧的看动画的,总之没人正经干活,每颗心都蠢蠢欲动:这个破班是一分钟也上不下去了。
“我带着行李呢,咱们俩的。”
蒲欢戴着耳机,窝在工位上带薪看线上演唱会,中场时给岑翊宁发微信,小腿碰到放在办公桌下的桶包。“出门前替你把充电器也塞进去了,你下班后直接过来就好。”
两人交往三个多月,目前处于半同居状态,之所以还没搬到一起住,一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提这件事,二是蒲欢单方面的、对自己拥有较为客观的自我认知:他的生活习惯远不及岑翊宁规律。
有时晚睡晚起,有时彻夜赶工,或多或少要给对方添麻烦,并且依他对象的性子,八成又会无底线地迁就他,和岑翊宁在一块儿,总有种会被惯坏的危机感。
事到如今,蒲欢有点明白岑翊宁的前任为何形容他为“烧不开的温水”了。他太稳妥,不贪婪也不示弱,蒲欢反倒希望他能提些无理的要求,再依赖自己一点,不必那么让人“省心”。
“这回可算能见着那位让你茶也思饭也想的超级好对象嘞!”
邻桌的陈蜜柑“哼哼”地冲他坏笑,摩拳擦掌盼着傍晚,四点一刻,公司预约的大巴车已经开到楼下,静候着五点准时载大家出发;有带孩子的同事把早早放学的女儿接过来,暂时托管在办公室,接受了一帮叔叔阿姨的轮番摸头和零食投喂之后,小姑娘乖乖抱起书包,由蒲欢带路,去隔壁会议室写作业。
给小姑娘冲了杯热可可,又为她指明洗手间的位置,他帮她关好会议室的门,正待离去,忽然看到走廊上站着个身板绷紧、踟蹰着不敢进屋的青年。
瘦高个儿,长相也颇耐看,略带几分青涩的书卷气,眼镜片儿雾蒙蒙的,背了个卡其色的帆布包,手里拎着一盒蛋挞,应该是现烤的,一走近就闻到焦糖香味。
“哥们儿。”
蒲欢叫住了他,比划手势,指指男人一半翻在外面一半折在里面的衬衫衣领,“乱了。”
“哦!”
青年恍若梦醒,仓促地将蛋挞盒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整理好衣领,冲他欠了欠身,以示谢意。
半晌,又像终于找到契机一般同他搭话,“请问……”
“找哪位?”
“……陈蜜柑。”
蒲欢眨一眨眼,发出一声余味悠长的“噢”。
“我是她同事。”
青年呼吸一顿,镜片后那双眼显然是动摇了一下,将他浑身扫视一遍,字正腔圆地道:“你好,我姓沈,是她的……男……”
“男朋友。”
他和青年握手,好心帮对方补上说得不够顺溜的那个称谓,扭头朝屋里喊:“陈蜜柑!”
“来咯!”
女孩元气满满的应答声飘到耳后,手机震动两下,他瞄一眼弹出窗口,无需再做确认,自行去了电梯门口等着,不多时轿厢门开,水色的灯光映亮了他的脸,笑容蓦然变得柔软。
一个西装外披了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走出来,张开手拥住他,通身裹着一层薄薄的冷意。
“……”
陈蜜柑刚拿到沈云悠买给她的蛋挞,另一个潜藏许久的事实借机浮出水面,给了她一记不轻不重的突袭。
而不等她开口,替当前这个看似寻常又绝不寻常的场面掩护或找补些什么,蒲欢就已相当自来熟地朝沈云悠吹了声口哨,说:“我教你怎么说啊。”
“‘我是他男朋友’。”
沈云悠惊呆了。
刚要张嘴发表感言,又被皮笑肉不笑的陈蜜柑隔着层层衣物精准地掐住肋骨下方那片薄弱,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里。
“反正都是家属就别见外了!!!”
她放开他,迎上前去和岑翊宁打招呼,没注意到沈云悠背过了身,挠挠鬓角,满脸都写着幸亏。
这种人见人爱的家伙,就得有对象才安全。
楼下的大巴在鸣笛示意了,办公室里一阵欢腾。蒲欢回工位取了自己的外套和围巾,拎起行李包,和岑翊宁一起融入鱼贯而出的人群。今日的下班队伍异常壮大。陈蜜柑和沈云悠走在他俩前面,宛如一对逃课出来约会的高中生,牵个手都不好意思,沈云悠一米八多的个头,俯身倾耳听陈蜜柑讲话时,半边侧脸被夕阳烧得绯红。
他傻乎乎地陪着她笑。
上车后他们是前后座,陈蜜柑拆开扎着蝴蝶结丝带的蛋挞盒,请邻座的同事们一块儿分着吃。蒲欢选了前排靠过道的双人座,请岑翊宁坐里面,给窗户开了条窄缝,黄昏时清澈的冷风渡进来,一扫车厢内的憋闷。
汽车隆隆发动,开上大路,转了个弯,汇入向南的车流。后排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儿,今天有新游戏公测,趁着人多,咱们组队呗!”
“你们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有人笑着回应。
“我太菜了,会拖后腿的。”
“就是个玩儿嘛。差个辅助,谁来?”
“爸爸我能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吗?”
“只许打一把接下来换爸爸玩。”
“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