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欢大受感动,回复:“还是你心疼我。”

成颂:“已婚,请自重。”

“?滚。”

截至周六上午九点,蒲欢投简历的七家公司四家有了回音,其中一家从事软件开发的直接打电话来通知他下周一去上班,言语间无不彰显出缺人的饥渴;一家独立游戏工作室以邮件形式告知他通过了初试,并附上复试题目请他进入下一轮考核;一家动画制作公司诚挚地表达了对他作品的赞赏并询问他愿不愿意出价售卖;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压根儿对他的画不感兴趣,反倒要了几张他的照片,问他外形这么优越,有没有当主播的意向。

“有点得意,又有种微妙的被轻视的感觉。”

他如是说,提起一篮子鲜红饱满的小番茄进了成颂和师琼洁新家没开过几次火的厨房,懒洋洋的话音被菜刀切菜声均匀斩成几节,“这么说挺不识好歹的……像我这种没学历没经验还不是应届生,有公司肯要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会儿可轮不着你挑人家,是人家挑你。”

成颂从他身后路过,挽着衣袖,露出蜜月旅行期间被晒得“泾渭分明”的手臂,抱起喻尔买的西瓜塞进冰箱冰镇,“无论如何先去碰碰手气,咱的当务之急是混口饭吃么。”

“还是挑一挑吧。”客厅里布置餐桌的喻尔搭腔,“找工作跟找男人一个道理,又喜欢又合适的几乎不存在,不喜欢但合适的凑合凑合也能过,无非是能不能忍耐、值不值得忍耐的问题。反正都他妈得忍耐,”她情绪上来了,“啪”得拍了桌面一掌:“工作的本质就是忍耐啊!”

“所以更得找个自己想做的,至少不讨厌吧?”

师琼洁把一条清蒸石斑鱼端上桌,被盘子烫得直甩手,甩到一半忍不住偷偷欣赏起自己的结婚戒指,眼尖的喻尔察觉了,刚想揶揄两句,就被好姐妹一把勒住脖子,企图杀人灭口,“咱再观望观望,别急于一时,你又不差钱!越心急越容易被坑。听话。”

“不差钱为啥找工作……”喻尔咳嗽着挣扎,“我要是有钱就混吃等死。”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发出去的消息两小时后才有人回,我会哭吧。”

蒲欢撇了撇嘴,师琼洁立刻母性大发地扑过去,连人带椅子环抱住他:“我们家小孩太怕寂寞了。”

“……听起来像家里的狗因为我工作太忙疏于陪伴自己跑出去找了个班上。”

“他妈的,好励志。”

蒲欢捏捏自己眉头,今日罕见的没戴隐形眼镜,红发凌乱,一身本不便宜的古着被他穿得像个流浪汉,伸个懒腰,圆形细边镜框滑下鼻梁,暴露出难以掩饰的疲倦和连日来调整作息折腾出的黑眼圈。“况且人一直闲着什么都不做,迟早会废掉的。”

“是这个理。”

成颂在电饭煲前盛饭,熏得一脸蒸汽,“不过你这窍开得挺突然。受刺激了?还是纯粹玩儿够了,就想安稳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没等蒲欢作答,正往杯子里倒饮料的师琼洁发出了一声千回百转的“啊”:“我懂了。你想谈恋爱了。”

“对方是不是特别优秀,逼得你非努力追赶不可?”

“我试过,他不想。”喻尔冷静抢答。“等等,你俩都进展到这一步了???”成颂眼珠子都快瞪脱眶了,“就说你小子参加个婚礼不能空手而归吧!果然!”

“某方面来说倒是也没错……”

蒲欢小声嘟囔,夹起一筷子虾酱炒通菜,心虚地将眼神移向别处。

一顿朴实又有心意的家常菜。席间四人谈及各自近况,蜜月,教书,找工作,偶有一些趣事和八卦点缀,倒也不显乏味。饭后两个男人自觉刷碗,喻尔擦桌子,师琼洁切西瓜,大家分工协作,效率颇高,西瓜切好时碗也刷完了,一切严丝合缝,令强迫症通体舒畅。

蒲欢在水池边洗手,口袋里传来手机振动,成颂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客厅,留他单独在关了灯的餐厅里,点开新的未读邮件,镜片被屏幕映得雪亮。

居然是第五家公司的回信。

一家位于飒城的游戏公司,目前在为新成立的项目组招纳角色和场景原画师。角色原画是他理想职业的第一顺位,而除此以外,对方明显对他那堆使尽浑身解数攒出来的作品投以了关注,复试题目就选了他笔下的其中一位角色,让他针对该人物不同年龄和不同人生阶段进行延伸创作,他们很期待看到更多包括作者本人。

“哎……”

蒲欢吸了口气,无意识地拨弄唇钉,自言自语道:“在飒城呢。”

“啊?你嘀咕啥呢?”成颂耳尖地接话道。

“我说,”他清了清喉咙,从暗处踱步到灯光里来,“半信半疑”地问:“岑哥是不是在飒城?”

“在,怎么了?”

成颂见他走近,给沙发挪出个空位,正和喻尔一边看综艺一边笑的师琼洁把盛着西瓜的盘子朝他推过来,“有那边的公司招你?待遇如何?”

“是迄今为止回信的几家里工资最高态度最好的。”

他拿起一瓣切得三角尖尖的西瓜,啃了一口,满嘴清甜,“其他的估计要面谈,我下周一或周二抽空去一趟……哇,已经开始紧张了。”

“这可不像你哈。”

成颂拍了拍他大腿,蓦地想起什么,侧身掏出兜里手机,“别怕,我跟岑翊宁说一声,有空你俩见一面儿,拿不准的你就请教他,他比我靠得住。往远了说,今后真在一个城市落脚,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别。不了吧。”蒲欢面露难色,“人家忙人家的,别去给人添乱。”

“少跟我来这套。”

一向笨口拙舌的成颂却突然利索了起来,两根手指戳向他乌青的眼圈,“人家能照顾好自己,你没人管就造反了。”随后不容他再反驳、拨通岑翊宁的电话,打开扬声器放在了桌上。

回铃音响到第三声,听筒中响起一声如同被电流磁化过的:“喂?”

“晚上好。”

蒲欢眼睁睁看着沙发对面的喻尔给电视调成静音,动作迟缓地放下手中的西瓜皮,仓鼠似的腮帮子停止了蠕动。

“是我。吃了吗?今儿周六,不忙吧。”

成颂兀自讲着电话,他在一旁抱着抱枕、神态自若地看电视上已然成了哑剧的综艺节目,嘉宾的笑脸和跳跃的字幕像要溢出屏幕,他的手紧勒着抱枕,毋宁说是紧勒着他自己,极力表现得不在意却又无法不在意地倾听着话筒那端男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处微小的顿挫和鼻息。

“你是说……蒲欢吗,下周来这边面试。”

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岑翊宁的声音,比现实中更柔和,并非刻意雕琢或矫饰过的清冽,干净,明明是一件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事,被他讲出口就仿佛赋予了某种耐人寻味的情愫或寓意,自己的名字被唤到时,蒲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嗨。”

“好久不见。”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当他唐突介入这段通话,岑翊宁的呼吸在刹那间停顿,如同夜风吹拂抑或蝴蝶振翅般短暂的瞬息过后,方才轻声笑道:“嗯,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