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怜才遭了一趟折腾,欲仙欲死,腰眼还酸着,周身皮肉浸过汗,被入夜的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遭又一遭。被抓握过的重点区域,比如说手腕,更是透出熟烂般的靡粉,淤红的条条指节钳印沉淀下来,逐渐生出细细的痛感。
“我家里”
他张口,想回答和尚的话,但他脑袋沉重,舌头也有点打结,再加上家里发生的一连串诡事实在离奇,也没办法一口气利索地跟陌生人说道:“出了些奇怪的事……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突然家人就变了个模样。”
“唔,施主不必强迫自己往下说,贫僧大概知道了。”
老和尚叹息着,望着他直摇头,表情很是同情地递给他一串念珠:“它已经开过了光,多多少少能稍微起点作用,遇到施主不确定是人是鬼,会不会对自己作祟行恶的存在,施主就先祭出试试。”
“不过,邪祟与你长期生活在一起,这只是权宜之计,更重要的是……”
说罢,结着佛印的手拂过他的印堂,絮絮的沉声念诵声中,“清心咒”烙进了他的意识。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周怜心里默念着给他念珠的老和尚教他念的经,定了定神,总算是平静了些许。口中起了咒,他勉强守着一线清明,坐上了归家的电车。
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闪烁着,投下碎玻璃糖纸般的剔透亮光。
下午才下过小雨,地面上凝聚着一泊泊的小水洼,将这些纷繁洒下的光点滤成水中漂浮的碎金箔这么丰富的颜色,却出现在如此萧瑟的夜里,衬着呼啸掠过的寒风,反而横生诡奇,令周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尤其当他抬头仰望时,天边初升的一轮新月蒙着尘般黯淡,浮现在深蓝色的天穹上,如同天鹅绒布上一块半涸的污渍。
偌大的电车死寂无声,唯有“轰隆隆”的行进声在轨道上嗡鸣。
越是往家的方向行驶,月色就越是沉暗,冷悒的边缘逐渐泛起血色,仿佛一只巨大的、浮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泠泠,穿越重重紧锁的夜幕,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所在的列车,等候他归家的刹那来临。
也许是清心咒和袖子里攥着的念珠起了效用,周怜不再那么昏昏欲睡。
打起精神来观察四周之后,他发现了许多诡异之处
比如说,时值下班高峰期,车厢上原本人流拥挤,通勤者们将位置站得满满当当的,连转身活动都有些艰难;可到他家所在的这一站时,列车竟更改了路线,到此站便不再往前行驶了:
“叮,此趟列车终点站有变动,已到达终点站,停止运行,所有乘客均须下车,请带好随身物品,谢谢。”
播报结束,纷纷攘攘的人群一拥而上,将他推挤着送出了车厢。
阴差阳错间,周怜再度仰首,天际的弦月已然彻底变了模样,不再如一抹模模糊糊的银钩,而是汲饱了鲜血般放大、变形,涨成了猩红的铁锈色圆轮状。
光芒暗红,赤泱泱地暴涨鼓动,撑大的肉瘤般坠在苍穹,边缘一伸一缩,在朦朦的光线中不断蔓延、扩展,像极了密集盘桓的血管。
看到这里,再傻的人也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周怜浑身战栗,手指反射性地紧紧抓紧念珠,其上凸起的咒文似乎也活了过来,扎着他的手指,气息紊乱下,他心乱如麻,嘴里诵念着的经文七颠八倒,一下子从中段跳到了尾句:
“即说咒曰:揭缔,揭缔,波罗揭缔,波罗僧揭缔,菩提萨婆呵。”
刚念完这句,眨眼间的功夫,周怜脚步一顿,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幽深细长的街巷甬道、无光昏暗的楼道口、废弃残破到无法使用的电梯、满是灰尘的盘旋扶梯,都已经不知何时都被抛在了身后,而他居然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还是在他得了僧人指点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该是什么样的浑噩情景?
“怎么会这样……”
周怜咬着后槽牙,有些后怕,极力地去回想之前丢失的记忆,可怎么也思索不起来。
他蹙着眉心,想得出神,连什么时候家门已“吱呀呀”悠然洞开,现出了一星入口也浑然无知。沉重的木门无风自退,檀木色的质地红得深邃,是这片暗漆漆的过道里唯一的鲜色。
“铛铛”……
在这一片凝寂中,屋内突然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
瓷块清脆地相互触击,空气里仿佛都荡开了拆骨肉新鲜出锅的熟香,连筋带骨爆炒的肉味辛香诱人,勾肠牵肚,自带一段暖韵,仿佛将阴冷的玄关都渲染上了一重柔和的色调。
“妈妈……”
周怜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厨房里正炖着肉汤,而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拿手的家常菜式的模样。
再怎么躲避也无济于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痛快快地挨了完事。
“我回来了……”
【作家想说的话:】
达成新成就:在海棠写清心咒……联想到第一篇《邪神之眷》还写了金刚经,忍不住笑出声(喂)
下章弟弟撕破脸皮,不玩过家家游戏了,跟哥哥要动真格了w
妍
第50章床上念清心咒裸吊艳刑/“哥哥的身体真的好温暖”/爱与痛的凌暴颜
周怜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回,才鼓起勇气踏进了家门,在玄关脱了制服鞋、放下背包后,慢吞吞地挪到餐桌前落座。
屋内没有开灯,黑黢黢的。捏着念珠的周怜全程低着头,心中疯狂默念着清心咒,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抬眼一看,差点一口气岔在喉咙里
桌上确实盛放着满案的菜肴,大盘叠小盘,密密匝匝地摆了足有七八碟,甚至还有汁水驳杂的炖汤。
只是,每一样都是肉,而且还是湿腻腻的活肉;其上血管鼓腾,似乎还在一震一跳地蠕动着,血丝横溢,绦虫般凝聚成线,争先恐后地涌出碗盘。
血渍特有的铁锈味蔓延,挤入鼻腔,扑鼻的生肉涩气堵得周怜胃里反酸,得亏他一直死死地咬着下唇,嘴里黏膜出血的刺激感盖过了气味带来的冲击,才勉强遏制住呕吐的欲望。
父母面无表情地垂着头,脖子埋得很低,都快伸进碗里了,手指僵硬地活动着,连血带骨地夹取着肉块,筋膜撕扯的闷响黏糊糊的,像极了一段活物爬动间的呓语。
碗里的米饭似乎盛好过了一段时间,完全没有热气冒出,米粒晾得发硬,还半生半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