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绪敏笑道:“我预yan算生出来的姑娘,肚子里有几条虫我都门清,我能跟他置气?”
外间,乔诗颜让乔书彦带着她到了主任办公室,正好张主任在,详细问了孙绪敏的情况后,她心里也有了数。从办公室出来,两人都闷闷不乐,安静了一会儿,乔诗颜才梗着嗓子开口道:“幸亏今年让她体检了,不然……”
乔书彦叹了口气,是啊,幸亏体检了,若等到有症状了,肿瘤一旦转移,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好在、好在手术应该就能基本解决问题,我们医院的刘主任在这方面也是相当权威的专家。我跟院里都沟通完了,现在各种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这两天就尽快安排手术,不能再拖了。中低分化……夜长梦多啊……”
乔书彦说着,眼里也带上了雾气,他重重地吐了口气,自打张主任跟他说了这个可能性,他这心里一直就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一般,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如今看到乔诗颜,似乎这压力也转了一部分给了对方,他方才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些,可也并不敢放松,他心里清楚,姐姐现在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不会比他小。
乔诗颜拉了拉乔书彦的手,然后将人搂到怀里,安慰道:“小乔,别怕,姐一直都在。”
乔书彦吸了吸鼻子,对他姐道:“手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啊……”
“别乌鸦嘴,妈还等着看你结婚呢,不会有事的。”乔诗颜说着,抚了抚他的后背。
乔书彦默默地点点头,在他姐怀里“嗯”了一声。
半下午的时候,梁郁来了。
孙绪敏做胃肠镜的时候,他也在,对于孙绪敏的病情也比较关心,只碍于他前些日子刚接了一个新项目,这两天正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没能过来陪同。
乔书彦收到乔诗颜的信息后便从科室跑了过来,进病房的时候,梁郁正同孙绪敏说话。
孙绪敏见他来了,便说:“小乔,我正说呢,小梁工作这么忙就别让他跑了,我又没什么大事,别耽误了他的工作。”
乔书彦很想说一句,恶性肿瘤绝不是小事,但憋回去了,只看向梁郁,说:“我妈这儿有我们呢,你顾好工作要紧。”
梁郁看向他,稍稍有些意外,短短两天未见,乔书彦憔悴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胡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色极差,仿佛平白长了几岁,倒不是显老,只是他原来那种阳光大男孩的感觉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梁郁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这样大,然而易地而处,他也并没有比乔书彦强到哪去。
梁郁看过孙绪敏,见对方情绪稳定,精神头也不错,便不再担心,将这边情况也告知了自家老妈后,便跟乔书彦一起出了病房。
省二院前两年做了翻新,医院里的绿化园林也都重新设计施工过,整得很是有那么点苏州园林的意思,只可惜了北方节气不比南方,冬日里的景致终究差了一些。眼下正是初春时节,虽然还是乍暖还寒时候,但生命力旺盛的草已经开始冒头,有些树也挣扎着要摆脱隆冬的束缚,奋力抽芽。
两人走在医院的花园里,乔书彦问:“你那个项目不是挺多工作要做,怎么来了?”
“我瞧你两天没回家了,给你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送过来。”梁郁信口道,这里有看起来再合理不过了,可唯有他心里清楚,他是担心对方才过来的。
乔书彦道:“工作呢?”
梁郁说:“基本方向都定下来了,暂时交给下面人做了,回去我再把把关就行了。”他也没说自己这两天睡觉时间加在一起不足八小时。
乔书彦见他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心里觉得感动,却也没再说什么。自两人相识以来,梁郁总是能做一些叫他感激不已的事情,自己唯有对他更好才能了结这些。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慢慢地溜达了近十分钟,梁郁看到有把公园椅,两人先后坐下了。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盒烟,轻轻晃出半根,递到乔书彦面前,“来一根吗?”
乔书彦看了看梁郁,又看了看烟,摇头道:“我不会抽。”
梁郁正要收回手,乔书彦却又在此时将那根烟拿了出来,笨拙地拿在手里,问:“有火吗?”
梁郁莞尔一笑,“当然。”说着,他为他将烟点上。
这是乔书彦人生中的第一根烟,他有些紧张,但吸进去的一刹那,尼古丁刺鼻的味道虽令他不适,却也令他感到了一丝麻痹与放松,他不由地想,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然而,吐出来的时候他却不得章法,那烟不知从哪进到了肺管里还是哪,总之呛得乔书彦猛地咳嗽,直咳得脸色通红,眼泪也出来了,才将将过了那劲儿。
梁郁本也点了一根打算抽上,不想对方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忙熄了烟,为对方顺气,又是抚又是拍的,良久对方才缓了过来。
“……”梁郁有些无奈地将那根烟从乔书彦手里拿了回来,放进自己嘴里,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缓缓地说:“看来烟不适合你。”
乔书彦见他吸烟十分娴熟的模样,且这烟圈让他吐得也十分有意境,这一瞬间,对方身上的男性荷尔蒙似乎更强烈了些,看得他有些失神。半响,他才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梁郁拿烟的手仿佛滞了一下,随后道:“刚上大学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刚跟高中初恋男友分手的时候。
“我家我妈和我姐都不允许我抽烟,我记得是初三的时候有个同学到我家想带我抽烟呢,结果被我姐发现了,联合着我妈给我一通教育,太深刻了,之后就再也不敢了。”乔书彦不知在看向哪里,眼神不聚焦,仿佛看向了“自己正在被教育”的那个旧时光,眼里带着几分怀念,却也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悲伤。
梁郁没有接话。
乔书彦继续说:“我在医院工作,虽然不比临床,但也听了太多生离死别,只没想到癌症有一天会找上我妈。”他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又哽咽了起来。
此时的乔书彦看起来孤单又单薄,令梁郁莫名感到了心疼。他认识的乔书彦,应该是那个话不多但却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受了别人一点好就想加倍奉还的良善之人,可此刻他的眼里仿佛带着点恨意,恨这上天弄人,让他妈妈患上恶性肿瘤。
那根乔书彦只吸了一口的烟,已经被梁郁吸完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伸手揽过乔书彦,让人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书彦,想哭就哭吧。”
莫名地,这句话就像个开关,乔书彦连在姐姐面前都极力隐忍的眼泪终于决堤,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瞬间击溃了他那自以为强大的自尊,也不管自己正在医院的公共场合,只在梁郁肩头哭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
梁郁也没想到他竟这么痛苦,听着对方的痛哭声,令他心疼不已,于是原本只是将人半拥在肩头的他,在对上路人的目光后,默默地将对方拥入怀里,至少别让人看到他的脸。
从张主任的那句“可能患了胃癌”开始积攒了两天半的痛苦、担忧与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具象化地爆发了出来。
比起痛苦,乔书彦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更多的是害怕,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这次的手术必定是全麻,为了避免以后再长出肿瘤或转移,主刀的刘主任建议将胃整个切除。
如果手术顺利,接下来的日子对孙绪敏来讲也并不好过。首先,对于入口的东西就要十分讲究;其次,日常许多生活习惯都要改变……
单是想到手术存在风险,乔书彦就怕得有些发抖,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狠狠地抓着梁郁身上的大衣,手背青筋突起,还在不断发抖。
感受到对方崩溃的情绪,梁郁将手放在他后背上,慢慢地抚摸着他,低声哄劝:“没事的,书彦,没事的,干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害怕,梁郁,我害怕。”乔书彦抖着说。
梁郁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回国吗?”
乔书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事,有些不明所以,只在对方怀里摇摇头,仍没有抬起脸来。
“其实当时我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在那边也算得上如鱼得水。只是,有一天,我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爸得了肺癌。
“我甚至没有时间担心和害怕,因为当时就要做出辞职回国的决定,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所有事情……跟老板解释、写辞职信、退租、订机票、收拾东西、打包邮寄、回国……这所有的一切,我大约用了30个小时做完,连觉都没睡。等急急忙忙上了飞机,我才反应过来,才有时间想我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