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差?田老板你这句话哪位生意人爱听,半两银子就是半吊钱,五百文,我要卖好些胭脂才能填补上。”贺玥嗓音清缓,并不咄咄逼人,但是自有说不出的威重。

矮胖妇人惯是个吃软怕硬的孬货,心里骂上几句就拿着盒子走了,刚跨出胭脂铺子,迎面就对上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秀气女子,女子侧过她的时候,眼神似是瞧见了什么腌臜东西,矮胖妇人见惯这种眼神,无所谓的走了。

黄衣秀气女子名为小碧,是后来伺候贺玥的婢女。

小碧提着衣裙下摆几步跑到贺玥跟前,恭敬的行屈膝常礼,“主母,马管事给婢子传话,段瓒少爷正候在内三宅前院等着。”

段家主脉人丁稀少只有一脉,段齐岱连个兄弟都没有,段瓒是段家唯一的嫡少爷,不过不是段齐岱的亲子,是他从血缘最近的宗族那里抱养的,已经有十六的年纪。

近几年宗族对段瓒愈发不满,他实在万万及不上段齐岱的心性手段,他们都不止一次想叫贺玥出面再抱养一个孩子作为嫡二少爷,主母出面自然名正言顺。

贺玥将最后一笔账写在账本上,搁笔放下,“那走吧,回段家。”

…………

内三宅的前院,段瓒正摩挲着手中的玉盏,他面容俊俏过多,又没有气势压着,显得有些女气。

马管事立在旁边,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藕衣婢女,冬日天气锥心刺骨的凉,就算地上已经有奴仆扫过残雪,可是长久跪着也是难捱,更何况藕衣婢女还小心的用手托着微圆的腹部,显然是有孕了!

“要不小的去拿个绸缎垫子,姑娘有孕在身,直接跪在地上怕是不好。”马管事同段瓒说道。

段瓒将玉盏往桌上一推,溅出零星水珠,语气沉郁,“一个婢子而已,哪有那么金贵,孩子没了,就当她没那个命!”

主要这事实在憋屈!他是被人给算计的,他还未娶妻,和通房妾室欢愉后,她们自然都是要服避子汤药的。这个藕衣婢子是他在醉酒时的一时放纵,次日清醒后,他也不当回事,只叫她服避子药。

哪曾想三个月后,她跑到他面前说他有孕了!若是一个寻常婢女,他派人一剂堕胎药灌下去就好,可藕衣婢子是宗族那边的家生子,父亲是内一宅的管事,就不好办了!

按照往例,得给藕衣婢子一个妾室的身份体面。

于是他只能过来请贺玥同宗族那边说些好话,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连个妾的位份都不想给。

藕衣婢子冻得瑟瑟发抖,眼底的泪在打着转。

“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女声清然入耳。

藕衣婢子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姝秾绝艳的丽人款款走进,后头缀着四名婢女。

段瓒起身迎上去,脸上呈着谦煦的浅笑,“母亲,前几日事情繁忙,这才耽搁给母亲请安。”

今年贺玥二十六岁,比段瓒大了恰好十岁,是个长辈不错,段瓒叫母亲心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落在旁人眼里难免有点怪异,这位主母看着只不过双十出头,和段瓒站在一块儿,不像母子,像姐弟。

“得了,罚人都罚到我的宅子里。”贺玥瞥过地上凄惨可怜的藕衣婢子,在她的肚子上停顿片刻,对着马管事一摆手,“把人扶起来给碗热茶水,不要在这出事了,不吉利。”

第114章 过口不知

内院的正堂里,贺玥呷一口茶水,室内炭火烘的足,她便将狐裘氅衣去了,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衣裳,层层云纹交相迭映,共织绚烂。

段瓒坐在下首,将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的说出,自个好生无辜,末了还忿忿不平的委屈道,“母亲,您就帮帮儿子吧,儿子不想纳她为妾,儿子都没有娶正妻,就要多出一个庶子或庶女,这不荒唐吗?!”

藕衣婢子跪在左侧,膝盖下有绸缎垫子,她呐呐不敢言,她知道现今她的命全然攥在了上方那位雍雅威凛的主母手中!

“你也知道荒唐。”贺玥谩笑出声,望着段瓒,眼眸中的肃然叫他捱不住的垂下头去。

她原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天大事,原来是段瓒喝醉酒撞了天昏,糊涂一夜留下个无奈可怜的糊涂种,不敢自个和宗族那边周旋,就来求她来了。

段瓒是对贺玥惯来是悚然的,明明是一个身子再柔弱不过的病妇人,说话向来也婉转柔和,可是一举一动都叫人心头里压着、惧着。

就和…就和先去的父亲一个样!面上十成温润,心中十二层的城府算计!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被宗族抱到一宅去教养,他从幼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到底缺了一层血脉,不似家主一般……”

未尽之言,他知晓是何意,不似父亲一般清越从容、不似父亲一般对人心洞若观火,父亲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攀缘的陡峭锋锐山峰!

茶盏被贺玥左手端着,右手纤细的手指自然的一下下缓缓敲着杯子外壁,段瓒的心慌极了,面上都忍不住冒出汗,也不敢太过突兀的持袖去擦拭。

“你既然不想纳,那便按规矩来。”贺玥终于出声,沉缓和然,“灌药吧。宗族那边我会处理好,瓒儿你回去将家规抄上百遍,十日后呈上来。”

藕衣婢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水止不住的流,她完了!!

段瓒心中大石放下,面上喜色一目了然,点头,“是!母亲。”

抄家规的罚无关痛痒,他心中晦气一扫而空,请了一个晌安后就退下了。

此时的段瓒还不知道他将来会面临哪种的困境。

“主母饶过我孩儿吧!求您了!”

藕衣婢子痛不欲生的哭泣,双手捧着圆润的腹部,贺玥的手指微颤一瞬,垂眸看她,嗓音平顺,“人总想着往高处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可你得知晓你想攀扯的人是哪种性子,你一个婢子算计他,他会永远记着。”

藕衣婢子一个人乱了规矩,就会有无数婢子左了性子,登天梯没有那么容易好爬,一不留神摔下来是常态。

小碧扶着贺玥起身往内室走去,贺玥在路过藕衣婢子时说了一句,“马管事去慧青那里取药效温和些的堕胎药。”

贺玥嘲笑自己,自己还当真虚伪。

藕衣婢子终究还是被堕了胎,被马管事送回内一宅的袁管事手里。

同时送回的还有一封身契和举荐书。

“袁管事,您还有一个儿子不是,主母听闻他是个聪慧好读书的,可怜他是奴契,而且整日捧着书也不如坐一时的学堂,这封身契和举荐书都是给您儿子的!”马管事笑的和善,将两封纸张塞在袁管事的手里。

袁管事双眼通红,感恩戴德的朝三宅方向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主母仁慈!小的感激不尽!”

藕衣婢子的事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马管事转身离去又协着主母的话去拜访宗族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