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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西河道地界的段家,最里头的宅子中被收拾了出来,管内三宅的马管事拨了好些婢女过去,将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房屋都给整理干净,尤其是正屋,添置了很多名贵的物件。

上面宗族的长老说是有一位贵人即将入住,具体是什么身份,马管事不敢多问。

这段家面积极大,占了半个镇子,数不尽的宅子工整规严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管事有数十个,都是世世代代服侍主子的家生子,马管事是负责内院三宅的管事,在镇上也是顶顶有面的派头人物。

第112章 生在这样的家族

几日后,贵人入住,身旁陪同的竟然是府医慧青,哎呦!慧青可是宗族那边的得脸人,竟然劳烦她亲自出马,可见这贵人是真贵!

天微微发白的时候,马管事就从角门由婢女领着进了内三宅,内三宅是段家的第三座大宅,排前头的两座大宅一座住的是宗族上了年岁的嫡系长老们,另一座是祭祀大堂,供奉着祖祖辈辈的灵牌。

这内三宅住进主子,马管事就不能随意进出了,出入宅子必须由婢女在旁跟随,宅子很宽大,主子来往都要坐轿子,马管事身为仆从自然只能步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里院的垂花门前,俗话中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中的二门指的就是垂花门。

马管事和领路的婢女手里都持着照路的灯笼,天还没有完全敞亮,他们就候在外面等待传召。

等天全亮的时,门才打开,是慧青,马管事哎呦一声,小跑到她面前,弯着腰,奴颜婢膝,“怎么是您亲自出来,那些个婢子不当事?只要您说一句,小的就去罚她们,把她们赶到外宅去伺候。”

旁边的婢女垂着头,内心不由浮出畏惧,这一旦赶出内宅,就再也回不来了,一辈子都得做外宅奴!

慧青领他往正房走去,脚下的祥云浮雕路繁复奢雅,她簪子下的坠子微微摇晃,她抬手扶了扶,“你第一次见主母,便由我带着你,主母是一个的不喜太过吵闹的性子,其中分寸,你得自己掂量。”

主母!天爷!原来贵人是主母,难怪,难怪,一来就住进了内三宅!

“小的省得,小的省得!”马管事一个劲的应答道。

一路上还没等马管事拐弯抹角的迂回打探,慧青就直白的告诉他,“主母回段家的消息,你慢慢传遍段家,但是仔细着,别传到段家外,那些敢和外头人嚼舌根的通通绞舌发卖,对了,你传话绣院那边差人来给主母量尺寸制衣裳,各种规制的用物也得备齐全。”

“好嘞!您放心!”马管事点头哈腰。

绕过假山林石,便到了正屋。

“咳咳…咳咳…”正屋内传出轻微的咳嗽声,慧青连忙进去回去,马管事跟着进去,停在屏风外头。

他在听到里头有人问,“慧青,外头是谁?”

声音清然如泠玉相碰,共鸣出漠淡的音色。

慧青的嗓音是马管事从未听过的恭敬谦卑,“回主母,是内三宅的马管事,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叫婢女领他过来吩咐。”

“过来让我瞧瞧。”主母开口传他。

马管事绕过屏风立马跪下,磕了一个大头,这个头磕的实,响声连坐在主座上得贺玥都听的一清二楚,“小的见过主母!”

“起吧。”贺玥打量着马管事,约摸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体面,面相敦厚。

“谢主母!”马管事笑的谄媚,起身后,他抬眸望了一眼贺玥。

猝不及防的心悸一瞬,他都不知如何形容他瞧见的这张面容,孤冷清雅,端华昳色,比外宅少爷们哄抢的那名家妓美上不知何许倍!

呸呸呸!他当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主母哪能和下贱的家妓混为一谈!

马管事说着讨喜的忠心话,贺玥时不时应几句。

最后马管事临走前,恭恭敬敬“您有什么吩咐小的!”

他就是来在主子露个脸的。

贺玥点头,她在三日前被段家人接应出沐水殿,那个棺材里是被替换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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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段家出了一个稀罕事,那个被家主强加在族谱中的主母还真有其人,听说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别处,如今才寻回来。

这个消息传的广,连段家外宅的下人都忍不住私下嘀咕两句,她们是段家最为底层的下人,多是从外头买进来签了死契的新仆。

他们这些新仆,运气好些能伺候外宅的旁支主子,运气稍微差些分到缺人的灶房或是绣房等地方,运气最差的就是被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管事或者老婆子挑中领走,说是替他们干活计,实际上就是伺候他们,伺候下人的下人,总感觉更卑贱些!

他们是没有资格跨进内宅的,更别提内三宅,只有那续了几代的家生子才能伺候内宅的主子,是段家代代传下来的祖训。内宅的主子都是嫡主子,就算是嫡主子爱妾生的庶子都得按规矩老老实实搬到外宅由外宅的下人伺候。

一道道门阂将段家的主和仆划分成三六九等,段齐岱就是生在这样的家族内。

第113章 段瓒

慧青的医术的确高明,一年的时间内,贺玥的身子已经好个七七八八,不再被病痛裹挟。

这年的冬季格外寒冷凛冽,风雪蔓延,各家的廊檐上铺满新雪。

段家地界不远处的一条民街处,在最好的地段里有一家胭脂铺子,卖的胭脂水粉却不怎么贵,平常价罢了,但胜在种类繁多,大家也爱逛。

“段老板,再便宜半两,我就买了!”矮胖妇人甩着帕子讨价还价,柜桌上摆着不下百个装胭脂的盒子。

坐在椅子上的贺玥戴着面纱,一双昳丽雅婷的柳叶眼瞥着她,素手敲了敲桌子,语调上扬,“再便宜半两银子,我都要亏本卖你了,哪有买卖是这样做的,不成,田老板你不买,就将货给我摆回去!”

在段家外头,贺玥向来小心再小心,连姓都用了段姓,恐怕得再过多些年,她才能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名字。

而田老板只不过是个遮羞的称呼,这个矮胖妇人做的是男女之事的买卖,养着一群女儿在一个大院里,没有公然挂上买卖的牌匾,但私底下那大院儿都是男子来来往往。

“哎呀!哎呀!”矮胖妇人最终还是咬咬牙付全了钱两,忿忿的用手拍了拍装好的大盒子,语气略有阴阳,“段老板您也不差这么点不是吗?”

矮胖妇人整日在大院里接迎送往,一双眼睛何其的毒辣,段老板一身怕是千金都买下不来,雪白无杂色的狐裘、腕上的白玉雕仙纹手镯、妇人发髻上那根宝蓝点翠挂珠钗,更别提段这个姓,段老板怕是段家外宅哪位少爷的夫人!

段家家规森严,贱妾出不了门,而良妾没有夫主或是正头夫人的允可是不许出门的,出门的时辰也断断不可能越过一日,而这位段老板整日整日的窝在胭脂店里,总归不可能是妾。

真是怪哉!好端端的贵夫人不在段家宅子里待着,反而在外头做起不大不小的买卖,连半两银子都要斤斤计较!

贺玥懒懒地坐在椅子上,身姿略倾斜,靠着后面的木柜,却不显轻浮,润白盈泽的手指拨弄着一个算盘,算珠发出相碰的声响,连眼眸都未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