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如此貌美之花,竟是毒物?”木道长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不过老板娘何谓枪毙啊?”
我说了半天,你都没抓住重点。”我白他一眼。
你是说,有人用这种花的特性给我们制造了幻觉?”还是聂巧人反应最快。
“会使出桃花咒的人,也不差再多来点邪们门歪道。”我笑。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一直乖乖跟在我们身边的五子棋终于开口说话,“要不要重新开一个门呢‘不用那么麻烦。”我摸摸他的脑袋,转头对木道长道,“身上带朱砂了没有?”
有有有!”木道长立刻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真是应有尽有,如果不是我对他印象不好,我一定会高兴地称赞他为哆啦A道土的就这么多?”我拿过来掂量掂量,自言自语,“怕得多用点力才够用……”
我走前一步,紧挨着花海边缘站好,打开纸包,对准里头那摊赤红的粉末用力吹细密的朱砂粉纷纷扬扬地飞出去,月光下,粉末像活过来似的飘浮旋转,瞬间化成一只拳头大小的飞鸟,拖着长长的尾翼,闪电般地围着花海转圈,越转越快,最后成了道红色的线飞鸟消失的瞬间,四周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月色依然,花海摇摆,唯一的区别是拱门完好无缺地摆在它原来的地方这种级别的幻术,骗骗小孩子也就罢了。
“妈!快看!那朵花会走路!”未知突然扯住我的衣裳,惊奇地指着她的右边。
哪有?你花眼了吧?”浆糊扭头去看,花枝摇曳,簌簌作响未知争辩道:“有有!就有!我看见了的!”说着还不服气地甩开我跑过去,伸手去抓一支跟她一般高的枝条,枝条上的罂粟花跟别的同类并无二致。
不好的预感突然从脑子里闪过,我追过去大喊:“未知住手!”
我的声音响起,未知的手刚刚抓到花枝,一阵黑烟自花枝之下腾起,一只差不多尺来长的大蝎子正翘着尾巴,一只鳌钳上还夹着一朵罂粟花。
将变形对象拿在手里借力才能幻化成此物的模样,果然是低等的妖物,连变形伪装都只能用如此拙劣甚至滑稽的法子,如果拆穿它的不是未知,我一定会被它的怪模样当场笑死。
但是,它再不济也是一只妖,还是有毒的竭妖石像成渣,幻术被毁,这蝎妖被我们碾压的不止是面子,还有胆子,再小的妖怪也明白不能以卵击石的道理,面对比自己强悍太多的敌人,“躲开”是最好的法子,没有什么比变成茫茫花海中的一枝花更安全的了,它一定这样想。何况我们正赶着离开,说不定一大意,根本就忽略了它的存在,等我们走后,它便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怪它运气不好,或者怪未知眼神太好已经处于高度紧张中的胆小鬼突然被揪出来,这并不是个好事,垂死之下必有挣扎受了惊的蝎妖,尾上毒针已然朝未知身上狠狠蛰去如果中招,未知虽不致有性命危险,但妖毒人体,大苦头是一定会吃的事情发生太快,我来不及出手攻击,甚至来不及拽开未知,然而,一直像个小透明的五子棋却突然出现在未知面前,一把抱住她,把自己的脊背隔在她与毒针之间。
我连五子棋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像闪过一道箭一般快的光毒针深深扎进五子棋的背脊,那得多疼啊,丁点大的孩子,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根头发飞出去,嗖嗖几下把蝎妖绑成了一个粽子,肚皮朝天地翻在地上。
未知哇一声哭出来,手足无措地拉着五子棋朝我哭喊:“妈!五子棋要死了!他要死了不会,他不会死。”我一边安慰她,边把五子棋揽过来,掀开他的衣裳查看背上的伤势没有伤口,毒针明明狠刺下去,却连个红点都没有,五子棋背上的皮肉完好无缺“你…不疼?”我替他整理好衣裳娃娃,你可别装啊,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众人围上来,石姨着急地看着他,语气里又十分佩服,“这娃娃,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五子棋笑笑:“我没事,并没有扎到我呢。”
“没有扎到你?”聂巧人不太相信,“可刚刚我明明看到…真的没有。”五子棋耸耸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若是扎了我,怎会连个伤口都没有。”
我想了想,说:“没事就好现在需要处理的,是那只蝎子。
我把这家伙从花丛里拖出来,悬在半空。
莫要我性命!”蝎妖发出老者的声音,正正是那所请的苗大夫,“我已修炼四百四十五年,我也是为人办事,苟且偷生,求大仙放我一马!方才并非有意冒犯,你们突然闯人,又毁石像又破我幻术,我又怕又急,才起攻击之意!此花圃有利于我修行,故而偷了人皮,白天化身大夫替人诊治,夜里栖身于花间吸取灵气,只求有朝一日能真正化为人身,不再躲于暗处,求大仙体谅!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厮真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这片花圃一直是你在打理?”我问它。
“是是,十几年来一直是我悉心照料。”它赶紧回答,“此花不同于常物,非得用混了毒的肥料来浇灌伺候,才能四季不姿,果实不断总不是你主动找到这里,要求当护花使者的吧?”我又问“这个……”它吞吐着“不说,你的下场会比那断头石像更惨。”我不客气地成胁,“刚刚是我的孩子出手,如果是我出手我是罂大人带回来的!”它慌忙坦白,“从前,冢每年都会从各地收购大量子与毒蛇,捣碎了做成肥料供给花圃。我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在山中修炼成妖,熬了几百年,只学会听说人话,连个简单妖术都不会,不然也不会被人抓了,跟着一堆音通同类被送到罂家。幸好天不绝我,罂大人亲自制肥时,我向他求饶,只要他放了我,我甘愿为奴为仆伺候他。他也是个有胆识的人,不但留了我的性命,让我住到花重之中,还教我修习之法。我看到他常翻看一些古书,尽是些与术法有关的,还一度以为他跟我样,我是想变成人,而他是想修成仙。
难道他不是想成仙么?”我皱眉,“披人皮这件事,也是他教你的?
是他教的,说我这个样子不方便在旁人眼前走动。”它说,“想成仙的人我见过他不是,他仅仅是醉心于研究各种术法书本,尤其喜欢研究如何以形易形、但这种将一个东西变成另一个东西的术法太难了,我都办不到,何况他这个凡人。可他还是我行我素,除了在药房制醉生散以及偶尔出来见客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拿来搜寻好吃好玩的就为讨明珠小姐开心,真真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珍爱。
石姨与我对视一眼,说:“我看这罂大人对他女儿很不上心呢,怎的从你口中说出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大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它又道,“我到罂家时,明珠小姐只得七岁,模样好,身子却弱,并不常出来,多数时间都留在闺房之中。那会儿,宅子里的奴仆们全是新来的年轻人,许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懂得照顾明珠小姐,所以她的起居一直是大人亲自担待着。大人但凡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她房中。就我看来大人心中,罂冢只得三件宝物,第一是明珠小姐,第二是醉生散,第三是罂冢的‘家神’。
谁生知一年前,‘家神”被李家丫头炸死,大人的性情也起了变化,也就从那时起,他连明珠小姐都疏远了为了那条蛇,你家大人不但潜入唐府捉走李扣子,还拿桃花咒害我家章儿?”唐夫人听得火大,怒斥道,“冤有头债有主,牵扯无辜也算是男人?
夫人您莫跟我动怒啊,这些都是大人的主意。”它慌忙辩解,“唐公子大婚前夜主人已然带了我混人唐府,借我的妖力作障眼法,四处寻找李扣子,偏偏撞见您将昏睡的李扣子藏到枯井里,大人当时还说您该感谢我们替您彻底清理掉不想看到的人。我们下并抓人时,却不料这妮子突然醒来,看不出她那小身板竟比寻常人结实太多,胆子大又会些拳脚,跟我们一番缠斗,大人险些制不住她,最后还是使出了迷药才“那现在李扣子人在哪里?”我喜欢审问这样的疑犯,自带坦白模式,十分省事“这个我真是不知啊。”它如果能动,一定会拍自己的心口保证,“人带回来后,大人就自行处理了。您知道我也只是个下人,我还得仰仗这片花圃来修炼,也没有工夫去管这些事聂巧人看了一眼唐公子,问:“既已抓了李扣子这仇人,为何还对唐公子下手?
“这个我也是不知啊。”它都要哭了,“大人的心思我哪里知晓。兴许是看公子是仇人的未来夫君,恨屋及乌罢了。
荒唐!”唐夫人一拳捶到地上,“赌上我唐府几世家业,我也必不放过这恶毒人蝎妖的每句话我都认真记住,我忽然询问起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你刚刚说你初到罂冢时,宅子里的仆从侍婢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一个上了年纪的都没有是,都是十来岁的,且都是才到罂冢几个月时间。”它回忆道,“听说是之前罂冢的老管家见财起意,纠集一帮仆从绑了大人,将值钱物洗劫一空,还捅了大人一刀,啊,刀伤就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很深,我都见过。至于那帮逃走的内贱,一直也没抓着最后不了了之。所以罂冢里才都是后来招入的新人。
听说当时是报了官的。”我转头看聂巧人,笑,“你们官府办事不力啊。”
聂巧人正色道:“那时官府首领并非本人,想必是之前经办人的疏忽,我从未在未破旧案的记录中见过这柱劫杀案。”
“那,你现在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我间。
不合理。”他直言,“一个终日与毒花为伍,又喜钻研旁门左道之人,怎会轻易被人算计。”他顿了顿,看着这片毒花之海,又道:“或者,他仅仅是需要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理由?啥理由需要捅自己一刀啊?”木道长挠头。
我冷笑:“整个宅子里的下人一夜消失,总得有个说法。”
这……”连蝎妖都糊涂了,“为何要让自己家里的人消失?难道不要人烧水煮饭伺候起居吗“答案就只有你家罂大人才知道了。”我又问,“罂冢的‘家神’,你知道多少?
“呃,那……那不就是一条大蛇么。”蝎妖有点支支吾吾,“这个差不多全北坊都知道、所以才对我们罂冢更敬畏了这么大的蛇,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呀?”我突然语气一变,厉声道,“你若敢有半分隐瞒,我让你连蝎子都当不成!”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大蛇它……它吃人哪。”蝎妖太不经吓,竹筒倒豆子都招了,“大人每年……每年都要拿一个姑娘去喂它……它每年只进食一次!而且,送去给它的姑娘都要打扮成新娘的模样,还有道土在场作法什么的,所以外间又有传闻说是‘神王娶亲’,得了新娘的大蛇才会保佑罂冢风调雨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聂巧人压下怒意:“一年一个,你们竟然听之任之,那些姑娘们的家人呢?丢了女儿为何不报官?
兑都是花钱买的,都是自愿的,何况也没有人敢限罂冢作对。”蝎妖哆嗦道大人曾说,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说罢它又痛哭流涕地求饶:“求大仙们放了我吧我知道的全说了,我只是个小妖,杀了我只会脏诸位的手我想了想,对木道长道:“先把这听装起来,你的百宝囊里可有收妖法器?
有有有!”木道长次次都不让我失望,从包里翻出个蔫蔫儿的小葫芦,“收个小妖应该不成问题。“啊?!别…我不想进去……”
话音未落,道白气着木道长的咒语,从葫芦口里喷出来,裹住蝎妖往回收破儿一声响,蝎妖入内,干净利索“别杀我!看在我告诉你们那么多事的分上!”哀嚎声从葫芦里传出来,木道长将葫芦塞用力塞好,又得意地摇了摇,“拿回去炼丹倒是不错的。”
如何处置它,我说了算。”我一把将葫芦抢过来,我很是不喜炼丹这两个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小妖怪死在道士的丹炉里此刻,月色又隐去了踪迹,罂粟花的颜色却更见妖媚,它们不是能从光明里获得力量的植物,身上有太多绝望的美丽走出拱门,聂巧人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宅院,冷冷道:“来来回回折膳了半晌,主人家竟然还能坐得住,由得我们在他的地界撒野,罂冢主人,确实也算是个人物。”
我对众人道:“木道长,你送唐夫人母子先回挽朱颜,顺便把这三个小鬼也带回去还有,那个拼命三郎还在挽朱颜躺着吧?没人看着怎么行!
话没说完,未知就抱住我的腿坚决道:“我不回去!万一有人欺负你,我还能帮你烧他屁股哪!
“这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要文雅,整天屁股屁股像什么话!”我戳了戳她的脑袋,心里去暖得不行。
“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浆糊像个大人似的抱住手臂,扬起小验,“爸不在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反正不能撇下你们。
五子棋见状,赶紧走到他们中间:“我也不走,我跟他们是一块儿的我们是一块儿的小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直白留下也好,我看你这两个娃也不是寻常人能欺负得了的。”石姨大概还在回味他们火烧石像救唐公子的壮举,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发光的,又羡慕又喜爱又有点疑惑。
好吧,我妥协了,队伍一分为二,木道长跟唐夫人母子先回换朱颜。
剩下的人,该是时候去正式拜访罂冢的主人了,虽然时间有点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