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开口,被打断嘘!”他将夹着棋子的手指放到唇前,“最后一步这样的处变不惊、稳如泰山,实在不衬他的年纪主人既发了话,我也不多嘴,耐心地站在门口等他半分钟后,他抿着嘴,不情不愿地将棋子落上棋盘,然后看着那交织在一起的黑白两色,沮丧地说:“还是分不出胜负,罢了罢了。
言毕,他抬起头,眼中没有半分惊诧,倒像是见到了每天都会见到的熟人,十分随意地说:“我好久没看到人了。”语气里有孩童的天真,甚至有点高兴你不怕我们?”我走近几步,左右环顾。
三十平方米大的不规则控空间,除了他跟纸人,不远处的一个石缸前,还趴着一只深灰色的石龟。放置于四周的梨花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掉了漆的首饰盒,木头削成的小车小马,发黄的书籍,正中间最高的木架上,一堆规规矩矩卡在木质底座里的工具,斧凿刀铲一样没落,一看就知是上了年月的老物件,但每个都没生锈,刃口雪亮雪亮的。
“你要杀我?”男孩反问,将棋子一个个拾起来放回棋盒。
“为何要杀你?”我笑。
那便是了。你又不杀我,我怕什么。”男孩撇撇嘴,“小白说你们肥把它们都烧了小绿还被你们砍成了两截?
“小白小绿?”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说那倒吊起来吓唬人的纸人跟你面前这位?”
嗯。”他点头,“打我住到这里之后,就只有它们跟我一块儿。如今没了,我日子又冷清了“你不打算替它们报仇?”我笑问,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神来,我从不轻敌,即便对方是个小娃娃。
“为何要报仇?生死寻常事。”男孩又给我一个意外,他继续拣棋子,自顾自地叹气,嘟囔着是这样,真是苦恼。”说着说着,他抬头看向我们,问:“你们可会下棋?
木道长暗地扯了扯我的袖子,附耳道:“小儿看似无害,只怕深藏不露,我看还是及早收服以策万全。我的霹雳金光弹还剩下……”
再敢提你的霹雳弹,我就让你吞下去自爆!”我把老东西搡到旁,走前两和颜悦色道,“你喜欢下棋?”
我叔说,下棋最易打发时间。”他不置可否我重新打量他:“你不像是此地士生土长,如何住到这里来的?
“我叔带我来的呗。”他回答每个问题都很干脆“你叔尊姓大名我就叫他叔。”
“那你尊姓大名想不起来。”他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回棋盒,“我要想得起来,就不住这里了我走到他面前,在最近的距离里端详他:“你不是人类孩身上没有人味,亦无妖气“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吧。”他不气不恼,抬头看我,“你们要在这里住下么?我这里地方虽不大,要容下你们也不难。
从头到尾,他都淡定和善,小小年纪居然有那么点超然世外的意思。
你这里连个包子都没有,怎么能住人呀!”未知溜到我身边,冲他吐了吐舌头。他一跟,好奇道:“包子是何物?
“你连包子都不知道?”小小的优越感跑到浆糊脸上,“包子是一种食物呀,把肉馅儿、菜馅儿包在面皮儿里揉起来,上锅一蒸,好吃得很!最好吃的,莫过于我赵公子叔叔做的虾仁水晶包,好吃得把舌头都要吞下去!”
“食物…”刹那的失望从男孩眼里划过,又很快转成无限欣喜,“虾仁水晶包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水晶是一种石头,石头又怎么能吃呢?
“不是石头啦,那就是一种叫法!
那到底是怎样?
“那种面皮是半透明的,跟普通面皮不一样,你过来过来,我好好跟你科普一下。”
好啊好啊,我再去拿两个蒲团,你们坐着跟我讲。不过,何为科普?
在场的大人们面面相觑,一个包子,就让三个小家伙成了侃侃而谈的朋友,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有人说,年纪越长越难有朋友,我看与年纪是无关的,心机越多,朋友越少,如此尽管我也不知这小娃的底细,但我默默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个“无害”的标签,看到他在浆糊未知说荔枝有多甜美细嫩,炸鸡腿多香脆可口时,眼睛里单纯的向往与羡慕,我更肯定他就是个孩子,不管他是什么种类。
我不准备打断他们的座谈会,一肚子疑惑的木道长见我那么放心让两个孩子跟他起,也不敢多说什么,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在那纸人上,举起桃木剑把纸人逼到墙边,命令它氧墙站好不准乱抖,有钱给钱没钱给命,把那纸糊的家伙逼得吱吱讨饶,不停朝他作揖,场面突然变得滑稽不已而唐夫人自进了门到现在,全程言不发,只是直发白的脸孔不知何时有了血色那是一种久违的兴奋,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变老的身体,像只蝴蝶似的在各个木架前来回一会儿拿起一把凿子自言自语,一会儿捧着一本旧书红了眼圈,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根本无法掩饰。
最着急的莫过于时妖,在我肩头跳来跳去:“你们老在这里待着作甚?我要去找扣子啊!
我朝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它还是跳:“如果扣子有三长两短,你就算烧死我,我也不会让那些人复原的!
真难得它还记得手里捏着这张王牌…“那么,我把扣子找回来,你就把时间还给大家?”我把它拽到手心里站好,严肃地同,“你确定?
“绝不食言!”它斩钉截铁,“我跟你做这笔生意“啧责,也不知当初是谁假装深沉鄙视我从事的行业,现在又巴巴来跟我做生意我酸了截它的脑袋,“成交此时,唐夫人正站在中间的木架下,从上头陈列的诸多工具里,拿下一把尺来长的素黑色木尺,呆呆地看,痴痴地摸,仿佛是她亲儿子。
她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正要上前,一直在那边欺负纸人的木道长急急跑过来,将我拉到一旁:“纸人并非妖物。”说着,摊开手掌,露出一条细细的白线,末端坠着一块拇指大小的木片,木皮上端端写了个“唐”字。
这是…”我觉得这穿线木片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是傀儡木呀!”木道长兴奋地说,“还以为是妖物,吓得我…原来是这种小戏对,是叫傀儡木,那是许多许多年前,敖炽带我去城里的戏院看傀儡戏时他跟我说的。没记错的话,那阵车子还是清朝未年吧,没多少娱乐活动,能看个大戏就是顶好的戏文的内容我老早忘了,就得那些在演员操纵下做出各种动作的提线木偶,活灵活现、眼花缭乱。敖炽说,有些懂术法的人,从上了年月的旧木偶上取下后脑勺那一小片,再割下一根操纵它的线穿到木皮后头,将自己的姓氏写在木皮上,施术之后,这就成了能操纵死物的傀儡木。记得我当时还问他,这术法岂不是很邪恶,若用到活人身上,利用他人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追究起来也赖不到真凶身上,太坏。他却说我想太多,傀儡木顶多算是术法里的小儿科,根本不能用到有自我意识的活物身上,连猫猫狗狗都不可以,顶多拿来挂在扫把上,驱使它扫地清洁,出不了大事如今这傀偶木上写了个“唐”字,莫非…我将目光移到唐夫人身上,她见我神色有异,又见木道长手里的傀儡木,立刻道:“纸人之事,我并不知情,唐家先祖皆为能工巧匠,有人习得几分玄学术法也不出奇。”说罢,她面色一凛:“你怀疑我?”
木道长抢在我前头道:“如今想来确有几分可疑,从头到尾,都是你一面之词,那姑娘到底有没有被你扔到井里都未可知。说不定是你有心将我们骗来此地…只绣花鞋亳不客气地砸到木道长嘴上,唐夫人气得哆嗦,指着他鼻子骂:“你真真是老糊涂了!将你们带到这里来于我有什么好处!若纸人听我使唤,何至于将我自己困于铜棺之内!”她越骂越气,捡起鞋子朝他身上乱抽:“你这木头脑袋,不配吃我家的饭菜,把昨晚吃的喝的给老娘吐出来!“昨晚都没正式开席好么!唉唉,有话好好说,我好歹救过你母子性命!
呸!半桶水的老骗子!
六十岁大娘举着鞋子追打七十岁大爷的场面不要太血腥…别闹!”我挡到两个当事人中间,“加起来都一百三十岁了,也不怕闪了老腰!”
本夫人老早就想教训这个只知敛财的老骗子了!”唐夫人气喘吁吁地举着鞋子气愤难平木道长捂着乌青的嘴角,想发作又不敢,硬着脖子分辩:“单靠骗术是当不了天仙观主人的!唐夫人,我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人也不能随便拿鞋底子抽我!贫道也是有人还吵?!”我哭笑不得,又说,“操纵傀儡木的肯定不是唐夫人!大家虽称她声唐夫人,可她始终只是唐家的媳妇,身上没有唐家的血。傀儡木上写了唐字,那么背后操纵之人必是唐家血脉个老东西俱是愣,唐夫人脱口而出:“唐家祖辈皆已仙游,如今只剩章儿单传“这种段位的傀儡之术实属粗浅,操纵之人若不在傀儡附近,成不了事的。”我将视线转投到正津津有味听未知浆糊瞎吹牛的男孩身上,刻意提高了声音,“小娃儿,对他听得人神,却也没错过我的问题,他从未知对面歪出脑袋来,说:“没错。纸人听我的。
闻言,唐夫人脸色急变,看这孩子的眼神像是生了刺:“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喃喃:“章儿他爹去世多年…不可能任何女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第一个念头必然是夫君背着自己在外头有了私生子,不论这件事有多不可能,依然是当头一棒我及时扶住她,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抓住我:“不可能的,对不对?这娃儿不过三四岁,章儿他爹在章儿五岁时便去了……他不可能是唐家的后代!”她激动起来,光着只脚冲到男孩面前,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藏在我唐府地下?
男孩不惊不怒地答:“我说了我是跟我叔来到此地,并且我不是藏,是住。我叔说在我想好要去哪里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他略无辜地解释:“可我始终没想好要去哪里,此地不错,舒适安静,长住也无妨的。”
我把唐夫人拉开,问男孩:“傀儡木的用法也是你叔教你的?
对。”他点头,“我叔说,外头有个家印会保证我的安全,一且有人破坏家印,小绿跟小白就会主动出马吓退来者。”他不好意思地块绕头,说:“所以小绿小白你们并不是我驱使的。平日里我鬼策它们.只是跟我说话聊天罢了,我还教过它们下棋可惜它们学不会。我只好自己跟自己下,却老是分不出胜负如果遇到的是吓不退的人,你岂不是危险了。”我说。
“你们不危险啊。”他一本正经道。
“妈,他下的是五子棋哟!”未知插嘴道、“好无聊对吧!
“跟自己下棋……”我笑了,“我们往别人验上打一举容易,往自己脸上打一可是很难的。”
“嗯?”男孩疑惑地看我,“为何?
“不论下横还是对战,若要取胜,必下重手,不给对方息之机。可一且你自己跟自己对战,又怎舍得对自己下重手。”我摸摸他的脑袋,“所以说,世上最难对付的人,就是我们自己。这也是你分不出胜负的原因男孩把我这番话在心头嚼了又嚼,半响才说:“虽不是很明白,但又像是这谁教你下五子棋的?”我看看木几上的棋盘棋盒,很日。
“还是我叔。”他说,“我叔说了,多下棋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调养性子。
“那你叔现在还来看你吗?”我可他。
早不来啦。”他撇嘴,“可能死了吧。我都有几十……说不定有一百年都没见过他了百年……个在地底蜗居了一百年的孩子“你不伤心吗?”我又问,“要是你叔已经死了的话我伤心他也活不过来。”他耸耸肩,“听说太伤心的人活不长,我还想活着哪。
这孩子太有意思,我打趣道:“你不是说生死寻常事么,怎的自己又对死亡这般忌“我得守着我叔让我看守的东西呀!”他白了我一眼,“我要死了就没人照看了!
终于聊出了一点干货…我赶紧追间:“啥东两这么要紧?
他沮丧地耷拉下眼皮儿:“我就是不知道呀“你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