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不是一场噩梦。

如若不是他碰巧经过,不知唐公子会落到怎样境地不过,唐公子说有人要带他去“罂冢”…罂冢这地方,他是听过的,但是,此地远在北利剑回鞘,他略一思忖,大步而去。

第十章 时光

◎楔子◎

龙域,北海黑甲金刀的男子,低头拱手:“王,龙域之内,扫荡再无赤鳝踪迹无藏青霜靠坐在临宙的雕花摇椅上,微眯着眼:“确认?

“确认,属下领兵搜查多次。那脱至东海的赤鳝之魑,是其最后残存。”男子点头,斩钉截铁道,“赤鳝灭族,已成定局“好多年前你父亲也是这般确定的.”他似笑非笑男子手心冒汗,跪地道:“属下确定,此次绝无遗漏.千年前赤鳝一族妖变,家父奉龙王之命领兵剿灭,其中一支脱逃,确是家父过失,身为人子,多年来亦感羞愧,蒙王不弃,属下接掌父职后不敢忘却前事,誓要将功补过。龙域巨大,赤鳝残党又隐居默山不兴风浪,属下办事不力,浪费多年时间方寻得其下落罢了,无需如此啰嗦地表衷心,那只魑逃出北海之事,也不能怪你。负责看守的狱卒,我已下令处死。”他示意他起身,“良佘将军,你有功无过。”

男子松了一口大气:“谢王不罪之恩!

“还有一事你要去办。”他打了个呵欠,懒懒扭了扭脖子,“夷平默山,寸草不留默山,位于南海西海之间,海上孤山,方圆不过百里,赤果穴所在男子一惊:“王,默山之中早无赤鳝,只有其他活物居住“要我再重复一次?”他睁开眼睛属下遵命!只是……”男子再次跪下,欲言又止他笑:“想问我为何要对赤鳝一族赶尽杀绝?男子鼓足勇气道:“残存之赤鳝并无大恶,想那千足毒章穷凶极恶,您尚留其一脉……章鱼不会说话,”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成狭长的线,“我厌恶乱说话的家伙。”

男子想了想,也不敢再多问,只遗憾道:“赤鳝一族天赋异禀,龙域之中再无其二,”

“良佘将军,”他看向男子,“你似在同情他们,认为我残忍暴戾男子额生冷汗,面如教蜡:“属下失言,请王降罪他起身,笑看着满面惶恐的属下,烟一般消失了身形,再出现时,已身在宙外的露台上。海风斜来,衣发翻飞,他总着黑衣,生生将自己变成一朵不散的乌云,“龙域众生,对我的情感无非惧恨两种,你也不例外.”他的声音,混着海水的成腥味,冷冰冰地落进来男子的冷汗又生一层,凝在原地不敢动弹“怕我,才是好的。”他挥挥手,“下去吧“是!”男子如释重负,赶紧离开阳光跟北海是无缘的,这里的海水,不分季节不分昼夜,都只有一个颜色黑得让人找不到半分希望。天空的颜色决定了这一切,终年不散的乌云,密厚地粘在起,随着狂风扭动翻滚。北海没有鲜活的东西,海面之下,枯骨无数,都是他的战绩北海之下的牢狱,锁住无数生死魂灵,罪名只得一条。危害龙域所有罪人,不论生死,都被他打上“魃”的烙印。龙域之中,再没有比“彩”更罪孽的存在,凡被打上烙印的家伙,都是卑劣的垃圾,人人得而诛之。清理无用之物,正是北海龙王的职责他双手撑在冰凉潮湿的石栏上,俯瞰龙宫脚下的海水,以及远远近近的海岛。他的世界从来没有颜色,也没有太多好闻的气息,哭声总是盖过笑声,鲜血与硝烟从未停止供应。所以,四海龙族的最佳代言人历来都落在东海,他们有碧海蓝天,有祥气缭绕,有佳人如云,更有守护时间之轴的重任,不论天界人界,都以他们为科对象,不在三界,与神匹敌的龙啊,就该是他们这个样子他笑笑,忽然开口道:“夷平默山,你是不是伤心了?”

垂地的深蓝纱幔后,慢慢移出个娇弱的女子,上好的月色丝裙刚及脚背,每走一步,雪白的脚踝便在裙裾下若隐若现,一条淡红长纱,遮住庐山面目“不伤心,各有各的命数,该怎样,就怎样“你倒想得通透,”他的声音跟他的身体同时出现在她面前,他很少有这么温柔的语气。

她不敢看他,任由他的手指玩耍似的缠绕自己的一缕长发。

“你的手工很好,缝制的香包很是精致,”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精巧的蝴蝶香包,了嗅,“香味也甚合我意,”说着,他似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笑道:“难怪东海那个妖怪熄妇也会喜欢,笑纳了你的好意,拿了那朱红锦来装茶叶,呵呵可,如此精致好看的玩意儿,谁会想到里头封着一只彩,“您喜欢就好,”她声如细蚊吃吧,”他手指一晃,变魔术般夹了一颗黑色的药九在指间长纱缓缓摘下,阿珺的脸,像这条纱一样红,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如今,你是龙域之中,最后一条赤鳝,”他轻抚着她细腻的脸,“身在东海,可还习惯?

阿瑁轻咬着嘴唇,问:“我还算是赤鳝吗?”

他的手指停住,想了想:“确实不算了,东海龙宫里侍奉龙王及其亲春的贴身侍女必须是龙女不能是其他,我找了那么多龙肉炼药让你服下,如今你也算是大半个龙女“再没有人会发现我是赤鳝.”她的眼中有一丝黯然,“也许他知道,身为同类的感应。在他被你一斩为二时,他最后的目光,是在找我吧她亲手为东海少主夫人缝制的锦,藏着无藏青霜的兄,以及那只“逃离”北海的没有犯人能逃离北海,除非他允许她从来猜不到他的意图,也不敢猜。她只知道,因为那个锦,好好的少主夫人成了谋害龙王的凶手,发配鱼门国,生死未卜.听说少主夫人是一只妖怪,可是,她对自己并不坏“已过去的事,无谓多想。”他摸摸她的头,对她瞬间的悲伤视而不见,“回去吧,东海那边,你继续替我照看。龙王与敖炽的任何动静,都不要忽略她点头,蒙好面纱,默然退去他的爱恨悲喜,都很难揣测,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没有朋友,没有敌人,只有好不好用的工具谁让他是无藏青霜,北海的龙王他重新坐回摇椅上,闭目养神,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扣能言未来,是赤鳝的天赋。他们游动的速度太快,快过时间,天生三眼的他们,由此看见旁人看不见的场面,追到旁人追不到的信息,但赤蟠言未来的能力仅限于两三天后之事,四海龙王还曾将赤鳝养于龙宫,命其言气候变化等事,多年来从无蚍漏.直到那一年没记错的话,那是东海龙王刚刚迎来他孙儿的那年,居于东海龙宫的赤鳝突然妖变,身形暴长至丈高,见谁食谁,凶暴至极,东海龙王大怒曰“此物善恶不定,难容龙域,速剿杀之,”,这种“清理工作”本该是他的工夫,谁知东海那边甚至都等不得他北海军队相助,东海龙王已亲自率兵往赤鳝老巢而去,最后,两军相会,联手剿灭赤鳝一族,这一战,是龙域里少见的惨烈景象,赤鳝本性温良,除了跑得快,别无技能,若非良余之父失误,致一小支赤鳝脱遮,数千年前,赤鳝便该绝迹之后,东海龙王要无藏青霜继续追查余孽,这一查,便是千年时光隐居于默山的赤鳝,小心翼翼地生活,当良余带着他的手下来到默山西北的洞穴时,这群惊慌的物种在经过最无力的反抗与挣扎后,蝼蚁般丧命在北海军队的刀下阿玛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比起健硕的同类,她的原身不足一尺,只有两只眼睛,算是赤蟮里的残疾,化成的人形也不伦不类,像个没吃饱的丑孩子,也因为少一只眼,地没有言未来的能力。

在那个只有死亡的夜晚,当良余的金刀砍向她脖颈的刹那,无藏青霜抓住了良余的手臂他看到她抱在怀里,本是拿来抵挡刀锋的书,小小厚厚的一本,一张张裁剪过的白鱼皮,用海蚕虫吐的白丝穿在一起,歪歪扭扭,鬼画桃符他遣退左右,将她捧在手里,温柔问她这是什她说,每当他们看到与未来有关的东西,就把内容写下来缝在一起,日积月累,成了这本书他是称职的北海龙王,在这个无风的夜里,几乎所有赤鳝都成了“魅”,反抗的灰飞烟灭;苟存的,带回北海龙狱,但是,他留下了阿珺他需要她的眼晴,赤鳝族的文字,他不懂对她这样的卑小卒而言,活着,就是最大的奢侈,他不但让挑活着,还让她活得比从前更好,活在高高在上的东海龙宫里阿珺觉得,龙肉做的九子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每吃一次,腹中都绞痛至极,生不如死,但只有这样,她才能安稳地做一个美丽的龙女,哪怕只有龙女的外形她怕死,所以才要不顾一切地活着她为他翻译这本鱼皮书,一字一句,不敢有半分错误鱼皮书上的内容很多,也很杂乱,许多都是梦呓般隐晦的句子,内容并无太多玄奇之处。那群赤鳝除了会预言气候变化、地壳错位之外,西海龙王要娶三个老婆,三个都是母老虎,南海之中会长出新物种,比如有风凰尾巴的海豚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在其列,着实无聊但不管其中内容多么无聊,每译出一页,无藏青霜看后都会烧掉,连同原文一起另外,不论她的记性有多好,都永远记不得上次译出的内容地知道无藏青霜有一百种方法剔除地的记忆,也知道自己的性命跟鱼皮书一样,越变越薄无藏青霜只在她耳畔温和地说过一句“这事,你我知晓即可”,译书便成了她死也不敢外泄的秘密,他甚至不需要稍微威胁一下.她怕他,从骨子里怕她译书译得很慢,有时一页书要用几个月,她说有些文符太过复杂,连她也要多加推敲方能破解。他也不多催促,反正这木鱼皮书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生活琐事,一本笑话罢了直到她译出鱼皮书上最后一句话龙族亡于迦栈罗写下它时,阿珺的手是哆嗦的跳脱三界之外的龙,兴盛高责,从无颓势,纵然世界毁灭,他们亦能笑傲江湖.在龙的世界里,“灭亡”等同于笑话她的性命保不住了,她哆啸着跪在地上,等待冰凉的刀刃,或者别的更痛苦的死法可是,无藏青霜没有杀地,不久之后,她反而被捏造了一个身份,送入东海龙宫为侍女此后,她便很少见到他了。他只偶尔让亲信去东海与她“聊聊天”,东海的近况龙王的喜好,以及他那个常年滞留在外与妖怪为伍的孙儿的种种,都是聊天内容她不知道的是,曾有一个雨夜,半醉的无藏青霜在寝宫的墙壁上,写下一个又一个迦楼罗”,然后坐下来,血红着一双眼晴,冷冷地盯着它们看,仿佛这样就能把答案看出来似的翌日清晨,来打扫的侍女们面对一墙壁的“迦楼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其中个胆大多嘴的,忍不住问他:“王,迦楼罗是什么意思呀?

他说:“那是人类神话里的一种大鸟,生性凶猛,以龙为食几个小丫头顿时不服气了,叽叽喳喳道:“人类就是无聊呀,比不上咱们就使劲儿编故事抹黑咱们.人界万物,只有被龙吃的份儿,哪有反过来的道理,哼他斜靠在躺椅上,笑看着这群不谙世事的丫头:“若我跟你们说,真有“迦楼罗的存在呢,”“我们才不信哪.”几个姑娘异口同声,只当地们的王宿醉未醒。

呵呵,你们这些小丫头啊,让你们平日里多看看书,一个个就知道涂脂抹粉,他摇头一笑,望着墙壁道,“在印度神话里,迦楼罗是毗奴大神的坐骑,半人半鸟,“那伽?那伽又是什么呀?您不是说这种鸟吃龙吗?”侍女们难得听到她们的王讲面容凶恶,又被称为金翅大鹏鸟、它一生以那伽为食,“在这个神话里,那伽就是龙族,不过呢,那时候的人们把龙与蛇分不太清。我看故事,连活儿也顾不得干了,睁大眼晴等下文这迦楼罗吃蛇是吃了不少,至于龙么,说不定它见都没见过吧,”他戏谑道,“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这迦楼罗跟那伽虽是一生的天敌,但他们偏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啧啧,人类真能编,自家亲人里出来一个死敌,这可比哈都悲剧呀!”侍女们不是挺有趣的.”他笑笑,手指一拂,墙上的“迦楼罗”顿化烟尘,把几个小丫头屑地吐舌头,“王讲的故事真有趣住龙域壁还要龙是有天敌的一若这是一个事实,那守住这个秘密历代北海龙王的责任,是清除龙域之内的一切垃圾棋局,要照他的意愿,一步一步走下去海龙宫被翻了没有原因,没有留言,从小到大被东海上下冠以“孽龙”诨号的少主人,依足了他贯的性子,说走就走,不带走一件衣裳,只留下几个被打得满头包的近身侍卫。

群龙无首龙宫诸臣,没头发的还好,有头发的也快掉光了。龙王尚无醒转迹象弋理龙王又不知下落,事态严重被打的卫说,少主天没亮就从寝宫里冲出来,他们因职责所在得问清楚他要去哪里,可他只说了一句“挡我者死”。他们心头虽怕,但又不得不阻拦,所以,没被打死已是走了大运。看少主离开的方向,似是去了码头。也许他只是在龙官里待闷了,去海上散散心?

若真是散心也还罢了。”法典大臣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瞳着步子,其余诸臣陪着他一起踱,反正这个时候除了走来走去,也找不出别的事可干。有人叹气,有人沉默有人出言责怪,所有对敖炽的不满,都在这个时刻显山露水“太不负责了!”

王一世英名,怎得了这样一个后代!

“唉,算啦算啦,你们也不是头天认识少主,东海的冰牢都镇不住他。莫说你我就算是咱们的王,也对他无可奈何,谁叫他是王唯一的血脉可东海不能主位悬空啊,万一出点纰漏,谁来承担!

行了行了,这事不能外传!”最后还是政务大臣站出来,老脸十分严肃,沉住气道,“对我们东海心存邪念的邪魔外道从来不少,若被他们知晓老龙王病重,小龙王失踪,岂不多生事端。若真有问题,还有另外三位龙王在,不至于出大事东海的事,还是不要劳烦别家了吧?”另一位臣子捋着胡子,不无担忧道,“再说,西海南海两位龙王尚可,至于那北海龙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自此刻起,东海龙宫内外加强守备,与外头诸界之通道均加派两倍人把守,务必保证内外安全。”政务大臣打破沉默,大手一挥,“诸大臣也当恪尽职守,约束手下勿出疏漏!

大臣里以他年资最长,众人也无异议,谁让东海陷入如此尴尬境地。

会议结束,各归各位,空荡荡的大厅里,法典大臣拽住政务大臣,小声道:“少主的事,还是同西海龙王讲一声吧。”

政务大臣皱眉:“圆月川十年里有九年不在龙域,前些日子他能来东海探病已是出乎我意料了,我担保现在去西海龙宫,必是寻不到他的。再说,这个闲云野鹤又能帮我们什么呢法典大臣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也知晓四海龙域各有门路’,咱们东海素与天界相交,南海善与人界往来,至于西海,不是历来与妖界交好胡说!什么与妖界交好!”政务大臣打断他,瞪他一眼,“那叫监视,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行行,是我说错话。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少主娶的媳妇是妖怪这件事,人尽皆知,如今她人虽被发配鱼门国,但我这心里吧,总归是七上八下不安生。少主失踪,十之八九是为了他媳妇,万牵扯出什么…”法典大臣欲言又止。“他这么瞎跑,对他媳妇又能有何助益?”政务大臣叹气,“龙是进不了鱼门国的就算他天天守在鱼门国门口,他媳妇就能平安归来吗?”

我只知少主从不按常理出牌。”法典大臣想了想,说,“我看还是去找找西海龙王,把咱们的王患病的真相跟他说说,没准他能有解决之法。再说西海龙王常年在外什么千奇百怪的家伙都认识,路子也广,他若肯帮忙寻回少主,必事半功倍“这…”政务大臣思素半晌,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如此一看,也是个办法。那你尽快出发去西海吧今天,东海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明媚,龙官之外,烟波浩渺、碧水长天。但是,再好的天气跟景色,都掩不住众人心里的焦躁与不安你到底去了哪里?!

同样的问题,不止在东海众人心里沸腾,万里之外的不停,也有人在心里千万遍地浅浅的阳光从窗外斜进来,纸片儿瘪着嘴,心不在焉地举着抹布擦窗边的花瓶,电脑里反反复复播着同一首悲伤的曲子,思念、惆怅,各种惹人掉泪的情绪灰尘一样弥漫啪!笔记本被赵公子一巴掌合上,用力过猛,差点四分五裂你一定要天天放二泉映月吗!”他举着菜刀,气势汹汹“除了它,我找不到能表达我心情的曲子。”纸片儿耷拉着脸,抱着花瓶发呆。

你再听这曲子,我就砸电脑!”赵公子怒道。

纸片儿扭过头,看着他:“你又在做饭啊?

“不然呢!

“你天天做饭,做给谁吃呢?”纸片儿问,“老板娘他们都不在赵公子一愣,对啊,做给谁吃呢?老板娘一家至今杳无音讯,前俩月偶尔还能有电话打回来,到后面,一家四口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赵公子每天都着手机,都快看穿了,也盼不回哪怕是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他每天依然到点做饭,从不耽搁,可总是到饭菜出锅才想起,家里已经没有吃饭的人,那些为了抢一个鸡腿打得鸡飞狗跳的场面,成了他掉到洗锅水里的思念的服眼泪。纸片儿提醒过他好多次,没人需要吃饭了,它不需要,赵公子也不需要,连蹭饭狂人九厥也不露面了,不停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那我去问问楼上的要不要吃饭。”赵公子望向天花板甲乙这个人,不停里有他没他一个样子,他的存在与否,根本不影响气氛。打从老板娘一家离开后,他就跟外头的野猫似的,来去无声,有时十天半月不归家,有时一连数日都窝在二楼的客房里。偶尔下个楼,碰到赵公子刚好做了饭,就吃几口,错过饭点就不吃。他几乎不跟他们聊天,唯一的交流是提醒他们按时缴纳水电费,赵公子与纸片儿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你去问问呗,好歹是老板娘带回的人,饿死了也不好。”纸片儿继续抱着花瓶发赵公子噔噔噔上楼,往甲乙的房门上一拍,门“吱呀”一声开了,没锁。

门后的甲乙,正斜坐在窗前的转椅上,一个糖罐似的玻璃容器摆在面前的小桌上里头盛满了大大小、各式形状的玻璃物事,圆的、扁的,挨挨挤挤,光线正好穿过来闪闪烁烁的影子铺到桌上赵公子站在门口说:“不好意思,不知你没锁门。

有事?”他连身子都不转,从罐里拈出一颗亮晶晶的玻璃球,拇指头大小,在指间转来转去地玩耍我又做了饭,红烧肉,吃吗?”

谢了,我在外头吃过了哦,那你忙着他出去过吗?还以为今天他一直在家呢赵公子挠挠头,给他带上了门。

下了楼,见赵公子摇头叹气,纸片儿问道:“那祖宗又咋啦?

“好好的红烧肉都不吃。”赵公子愤愤道,“就知道玩他的弹珠!”

“他又在玩那些玻璃球么?

可不是么,白天玩就算了,有时候晚上也玩,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吵死个人!

把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东西。真不知老板娘看上他哪点,把他捡回来!

你既然这么不满,怎不去打他一顿我觉得我打不过他呗。

他真是个怪人唉,我去门缝里偷看过好几次,哪怕是晚上,他都不搞墨镜,这不是有病么谁知道呢,不停里头正常的家伙本来就没几个咱俩算正常的吧算!只要你别再循环听二泉映月啪!又一个玻璃球落回罐子里,甲乙拿起罐子放到眼前,欣赏艺术品一样仔细。罐子里的每件小东西都没有颜色,如水透明,要仔细看,才能看出彼此的轮廓。多数是弹珠一样的圆球,但是,在圆球之中,也有一块形状特别,像一只眼睛似的“玻璃”,无剔透、暗藏流光,只因委身在一堆看似相近的物体里,旁人很难留意到它的存在甲乙视线的焦点,从来不是整个罐子,他爱看的,只是这方“玻璃眼睛”。

其实它不是玻璃,是石头,并且还有一个专属于它自己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十二神石之一的绡狐眼,还握在他的手里我真的生气了世上怎会有人把密道的出口挖到茅厕旁边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贵任,这么缺心眼万幸的是,刚从茅厕开门出来的是聂巧人,没有谁能比他更镇定,即便是在看到从泥巴地里破土而出的我你…土遁失败了?”他嫌弃地瞟了我一眼,又看到在我之后,唐夫人、道长、未知浆糊一干人等狼狈不堪地从塌陷的地洞里钻出来,不禁摇头揶揄,“大半日不见踪影,莫要跟我说你们几个是被卡在地缝里了我“啪啪”拍掉头上的土,冷笑:“我如此苗条,想卡住也很难莫与我耍嘴皮,你们究竟去了何处,如此狼狈?”他皱眉责问,好像他才是一国之主,末了又添一句,“唐府几乎被我翻遍,竟也不见你们。”

这么急找我,有求于我?”我转怒为笑,“既有求于人,态度就该和蔼些。”

他冷睨我一眼,目光绕过我,落到一脸灰土的唐夫人身上:“令公子又遇到一点小麻烦。

唐夫人面色一惊,尚来不及说话,身后便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呼喊:“拉我一把呀我被卡住了众人回头,地上的陷坑里,伸出一双肉呼呼、白嫩嫩的小手,正艰难地挥舞着。

“啊呀,妈,是五子棋跟出来了!”未知跟浆糊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然后双双折回去,抓住坑内人的双手,拔萝卜一样往外拽,三两下便拽出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娃头顶扎了个冲天辫,身上的明黄小袍子已经脏得不像话,打着赤脚,脸上尽管沾了泥土,仍是个五官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娃娃。聂巧人一怔:“这小娃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