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与鲁正之间的默契,只要鲁正单独出门,它一定相随左右。遇到鲁正去学堂的日子,除了吃饭时间,它几乎是不留在后院的,总靠着墙根,等在鲁正往来必经的巷口,一等就是一天。它对时间的把握是个谜,每当它起身摇尾后不到两秒,鲁正背着书包踏着夕阳的身影便远远蹦出来,它的尾巴也就摇得更欢了。

鲁正喜欢阿癞,更习惯于它的存在,当小蚊子跟他说狗的寿命只得十来年时,他还抱着阿癞在她面前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还傻啦吧唧地说要把自己的命分给阿癞,被小蚊子笑话了好久对鲁正而言,没有母亲,也没有太多朋友的童年,因为阿癞才变得像样了一点小蚊子今天特别不开心。不管鲁正跟她道多少次歉,保证以后一定送她更漂亮的陶碗陶娃娃,甚至请她去吃她最爱的,竹筒街集市上最出名的麻油小馄纯,她都默不作声他跟小蚊子算半个同窗,这个与他同龄的丫头,胆子大得很,居然女扮男装混进筷子在馄饨碗里搅来搅去。

堂听课,跟他当了几个月的同桌,才被老先生发现了端倪,拆穿身份赶了出去。

知道小蚊子是姑娘的那天,鲁正差点吓死了,哪有姑娘家爬树上房比男孩还利落的哪有姑娘家拿板凳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肥仔刘打得求饶的,哪有姑娘家一口气吃下三大碗白米饭的…但,友情是砍不断了,因为她的缘故,鲁正在学堂里少受了许多欺负。

小蚊子说,最见不得男孩儿哭哭啼啼,偏他又是个极爱哭的,被肥仔刘扔毛毛虫他哭找不到功课本他哭,爬树爬不上去他也哭,但是,他功课果又从来都是学得最好的,老先生只要说过一遍,他就能记住,他看过的书,比他们全班加起来看过的还多。所以,他主搭档,一个像门神一样保护对方不被欺负,一个不厌其烦教对方念书识字做算学。即便小蚊子被赶出学堂,鲁正还是会在很多个傍晚,坐在竹筒集市西端的石桌前教她。如今,小蚊子已经能背下唐诗三百首了。

鲁正知道小蚊子家很穷,她爹目不识丁,靠拉粪车为生,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他问过她,为什么要混到学堂里。她白他一眼,不靠混怎么去学识字?我又没有银子交学费。他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学识字呢?这个清秀瘦削,头发长长的丫头想了半啦认真说,我有了学问,我爹就不用拉粪车了。

于是,属于两个孩子的竹筒集市私人学堂,一直坚持到现在。鲁正把自己学到的一些教给小蚊子,不收她的学费,还自己掏钱请她吃集市里的各种小吃。连馄饨摊老板都认识这对经常在石桌上伏案写字,男爱哭女爱笑的小伙伴,以及永远跟在男孩身边的瘌头黑狗了。

这种生活持续了快三年,鲁正从没见过这么不开心的小蚊子。

到底怎么啦?”他小心翼翼地问。

阿癞蹲在他们中间,歪头看看老不说话的小蚊子,忽然立起身子,把爪子搭在她膝上,咬住小蚊子的长辫子,轻轻地拽。这是它表示亲昵的方式,也只对小蚊子才会这样。

也许是鲁正经常跟他讲,小蚊子是好人,也是他的好朋友,又或者,仅仅是动物对于善恶的本能感应,总之,他们关系很好。阿癞脖子上的皮项圈,是小蚊子亲手缝制,再坠上一个虎头铃铛,铃铛背后还刻了四个很丑的小字“我叫阿癞”。她说,有项圈才表示这是有家有主人的狗,不然很容易被当成野狗抓去杀掉呢。对于这件礼物,阿癞欣然笑纳,没事就甩脑袋动脖子,故意弄得叮当叮当响。

平常,小蚊子总会被阿癞摇铃铛、拽辫子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扯出自己的辫子,拿辫梢扫弄它的鼻头。但今天晚上他跟小蚊子算半个同窗,这个与他同龄的丫头,胆子大得很,居然女扮男装混进筷子在馄饨碗里搅来搅去。

堂听课,跟他当了几个月的同桌,才被老先生发现了端倪,拆穿身份赶了出去。

知道小蚊子是姑娘的那天,鲁正差点吓死了,哪有姑娘家爬树上房比男孩还利落的哪有姑娘家拿板凳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肥仔刘打得求饶的,哪有姑娘家一口气吃下三大碗白米饭的…但,友情是砍不断了,因为她的缘故,鲁正在学堂里少受了许多欺负。

小蚊子说,最见不得男孩儿哭哭啼啼,偏他又是个极爱哭的,被肥仔刘扔毛毛虫他哭找不到功课本他哭,爬树爬不上去他也哭,但是,他功课果又从来都是学得最好的,老先生只要说过一遍,他就能记住,他看过的书,比他们全班加起来看过的还多。所以,他主搭档,一个像门神一样保护对方不被欺负,一个不厌其烦教对方念书识字做算学。即便小蚊子被赶出学堂,鲁正还是会在很多个傍晚,坐在竹筒集市西端的石桌前教她。如今,小蚊子已经能背下唐诗三百首了。

鲁正知道小蚊子家很穷,她爹目不识丁,靠拉粪车为生,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他问过她,为什么要混到学堂里。她白他一眼,不靠混怎么去学识字?我又没有银子交学费。他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学识字呢?这个清秀瘦削,头发长长的丫头想了半啦认真说,我有了学问,我爹就不用拉粪车了。

于是,属于两个孩子的竹筒集市私人学堂,一直坚持到现在。鲁正把自己学到的一些教给小蚊子,不收她的学费,还自己掏钱请她吃集市里的各种小吃。连馄饨摊老板都认识这对经常在石桌上伏案写字,男爱哭女爱笑的小伙伴,以及永远跟在男孩身边的瘌头黑狗了。

这种生活持续了快三年,鲁正从没见过这么不开心的小蚊子。

到底怎么啦?”他小心翼翼地问。

阿癞蹲在他们中间,歪头看看老不说话的小蚊子,忽然立起身子,把爪子搭在她膝上,咬住小蚊子的长辫子,轻轻地拽。这是它表示亲昵的方式,也只对小蚊子才会这样。

也许是鲁正经常跟他讲,小蚊子是好人,也是他的好朋友,又或者,仅仅是动物对于善恶的本能感应,总之,他们关系很好。阿癞脖子上的皮项圈,是小蚊子亲手缝制,再坠上一个虎头铃铛,铃铛背后还刻了四个很丑的小字“我叫阿癞”。她说,有项圈才表示这是有家有主人的狗,不然很容易被当成野狗抓去杀掉呢。对于这件礼物,阿癞欣然笑纳,没事就甩脑袋动脖子,故意弄得叮当叮当响。

平常,小蚊子总会被阿癞摇铃铛、拽辫子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扯出自己的辫子,拿辫梢扫弄它的鼻头。但今天,她只无精打采地拍拍阿癞的头,把辫子拿出来,在自己手指上绕来绕去。

阿癞鸣呜叫了一声,不解地坐回原处。

“鲁正。”她低头看着碗里被搅成烂泥的馄饨,“我要嫁人了。

啊?”鲁正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到十岁就嫁人?可我听乳娘说过,女娃都是六七才嫁人哪。”

我爹将我卖给西坊的唐家做童养媳,他说,唐家修路筑桥,家声远扬,能嫁人他家简直就是我十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真成了一只蚊子,“中秋过后,他们就来接我唐家?是那个一直让父亲很生气的唐家么…虽然鲁正不是太明白“童养媳”的意思,但他隐隐觉得,以后可能没机会像现在这样,跟小蚊子一起念书吃馄饨了。

那你……你以后还来么?”他小心地问,鼻子开始泛酸。

小蚊子沉默了很久,突然抓住他的手:“我们起跑吧“跑?”他吓了一大跳,“跑去哪儿?”

迫便,我们去四坊边界的深山怎样?”她的眼睛发亮,“听说那里没人敢去,藏到那里,他们一定找不到我“可是…我听说边界的深山里有好多怪兽,会吃人!”他认真地说胆小鬼。”她松开他,扭着自己的手指,很久才喃喃道,“就算被吃掉,也好过嫁给一个病夫你说什么?”他没听清她咬咬牙,抬头看定鲁正:“我们是好朋友么“是啊!”他用力点头“我们在蜡烛前头发过誓,不离不弃不背叛是不是?”

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想跑,这段时间我会乖乖留在家里,偷偷积攒足够的食物。

“所以呢……”他不明白。

她紧握住他的手:“中秋!中秋晚上我逃出来,在西坊门外五里的土地庙里等你三天等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三天之后,你不来,我就自己去边界。”她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去边界是鲁正想都不敢想的事,从小到大,他的全部世界只在家与学堂之间。他听鲁老大说过,鱼门国边界的深山是任何人都不敢踏人的地方,只有四坊之内,才有绝对的安全“小蚊子,我爹说过,边界是不能去的地方。”鲁正急得要哭了,扯住她的衣袖,“你也不去,好不好?

“不好。”她摇头,拂开他的手,“我经常听隔壁那个瞎子说,每个人就一条命一辈子,遇到坎儿别躲,豁出去争取一次,哪怕就一次。

瞎子,哪个瞎子,关瞎子什么事,他只知道小蚊子要走了,如果他不跟她一起走,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她了。鲁正的脑子一片混乱,连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记得。

后院,他缩在角落里,搂着阿癞,呆看着夜空。

阿痛哈着气,也仰头傻看。

你知道我很怕树林这些地方的,对吧?”他突然问阿癞阿痛舔他的手鲁正惧怕树很多的地方,那是一种深到灵魂里的恐惧。

六岁那年,念书念得烦闷不堪的他,偷偷爬上一辆停在后门口的,专门运输木材的马车。

马车的目的地是东坊郊外几十里开外的树林,趁车夫去搬运木材时,他跳下车,好奇地走进了那片景色秀美的林子,人生中第一次探险,他很兴奋可是他运气不好,一只很瘦的狼与他狭路相逢他以为那是一只狗,因为它们很像觉得不对,自家那只黑狗,眼睛里从来见不到这么凶狠贪婪的光瘦痕是怎么扑过来,怎么咬住他的胳膊,又怎么被一道黑影死命咬住脖预拖到旁的,鲁正几乎没有记忆了,每每一想起来,都只是模糊旋转窒息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的只有一棵又一棵张牙舞爪的树,和凄厉的狼嚎。

他的意识被一抹血腥味渐湖唤醒幸而是最冷的天气,瘦狼的牙齿穿过厚厚的棉袄,只在鲁正胳膊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来不及咬下一块肉。他从地上坐起来,身旁是熟悉的哈哈声,他的黑狗喘着大趴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头顶被扒走了一块皮肉,鲜血盖住了半个脑袋,身上也被爪子拉出数道口子,黑毛粘成一缕一缕的瘦狼早已不知所终,渐渐暗下的树林里,怪声此起彼伏他吓得哭出来。

阿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袖,扭头朝左边走去。他抹着眼泪跟上去,一人一狗、在寒霜雾重的林子里前进,直到完全走出这片密林阿才放慢脚步,蹲在路旁喘息。

鲁正觉得累,觉得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他一屁股坐下来不肯再走,阿癞又来扯他的袖子,汪汪地叫。

继续走吗?难道要走回家吗!他不走,阿癞就继续叫。

他只好站起来,沿着路中央继续走。

直到走过一个三岔路口,才看到一辆路过的马车。

好心的车主让他们上了车,还扯了布替阿癞简单包扎了伤口。他说,前头的树林里常有猛兽出没,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毛孩能活着出来可不太容易,这条狗也厉害啊,这是豁出命去拼啊,你们是遇到狼了吧?

他只是发抖,缩在车主给他披上的厚衣服里,什么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