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看得有趣,也不禁掰开来咬了一口。
甜是真甜,籽儿也是真多。
胥姜吃完一个,又选了几只让柳眉拿去给单伯他们吃。
“我年轻时候也爱吃这些果子,如今老了,便受用不住了。”胥姜让挪出马扎,扶着老妇坐下。老妇捡起一只羊桃,反复揉捏半晌,才撕开毛皮,挤出里头的绿肉尝了一口,随后被酸得眯起了眼睛,“摘回来吃不了,多也是送人,有时送人也送不出去,便烂在篮子里了。”
“阿翁也不吃?”
“他年轻时候就受不住,向来是不爱吃的。”老妇将羊桃皮扔进火炉,眼眸映着火光,柔和得不像话,“他是个死脑筋,就记得我年轻时候爱,也不管眼下吃不吃得来,每每进山就要带一篮子回来。”
胥姜光听这话就甜滋滋的,“或许在阿翁眼中,您一直都是那个爱吃野果子的小姑娘。”
老妇盯着那篮五彩缤纷的野果,眼眸中浮起一抹神采,随后自野果中选出一挂红彤彤的鸡嗉子塞到胥姜手里,爱怜道:“这是谁家的女儿,怎么这么会讨人喜欢?”
胥姜两眼弯弯。
吃完鸡嗉子,水也沸了。
胥姜开始分茶,她揭开就近的一个茶罐,浓郁的野菊之香霎时盈满鼻尖,“好香啊。”
“也是你阿翁去山里摘的。”
野菊采的是将开未开的黄头花苞,胥姜捏了一颗,茶干而脆,不是晒的,“这是用石头烤制过么?”
老妇点头,“船上潮湿,只靠晒,放不了多久就会返潮发霉,烤过能放久些。”
野菊烤制不能用明火,先将其洗净蒸制,再晒得半干。然后将洗干净的河卵石,铺放进锅中,待烧至滚烫后撤火。再将花苞置于石上,借余热慢慢炙烤,如此才不会将花烤焦,且还能保留花香。
沸水入碗,不消片刻,便出了金汤,老妇用碗盖将其盖住,然后依次将其放入托盘内。柳眉将茶端至船尾,待单伯揭开碗盖,那半开的花朵,已散开金丝,起伏于茶汤之中了。
他闻了闻,赞道:“好香。”
老翁朝他笑了笑,随后抬手示意他尝尝。
单伯端起碗尝了一口,味道清苦,待茶汤消散于脏腑,又返出一味甘甜,他赞了一声“好。”,又连喝了几口。
两名护卫见他喝得欢,也端起茶往嘴里灌,顿时被苦得皱起眉。
单伯‘哈哈’大笑,随后说道:“这是还没到‘受苦’的年纪呢。”
老翁闻言,也不禁张了张嘴,无声地笑出‘声’。
胥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对老妇问到:“阿婆,阿翁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老妇笑容淡了些,叹道:“是在成亲前一年,参加下元节祭神,船翻了撞到利石上碰坏了。”随后她又笑道:“为此还差点悔婚,不过被我给打回来了。”
想起巴人的下元节祭祀确实凶险,老翁翻船,能保下一命已是大幸。
“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少些吵闹,清净。”老妇将另一只茶罐抱过来递给胥姜。
胥姜揭开一闻,茶香幽幽,使人心旷神怡,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脏腑都清透了。
“这便是相思茶?”
“嗯。”老妇见胥姜掏茶,嘱咐道:“少放些,这茶醉人。”
“醉人?”胥姜倒是更好奇了,将自己那碗又多放了一撮。
茶水泡开,成浅碧色,胥姜招来柳眉,将她的那碗递过去,随后才端起自己这碗来喝了起来。
初尝浅淡,复渐浓酽,味道并不苦,却在划过喉舌后,留下些许涩感,待头泡喝完,甘甜与涩意绞上来,牵肠挂肚,让人欲罢不能。
她忍不住又冲了第二碗。
“好茶。”胥姜叹道:“我也算品茶无数,竟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味茶。”
老妇道:“因为这茶独我这儿有,别处都喝不到。”
“可您不是说,这茶是一对有情人种在黄堆山上的么?”胥姜对上老妇清亮的眸光,随即恍然大悟,“是您和阿翁种的?”
老妇含笑指着对岸的一座山说:“那就是黄堆。”
胥姜望向那座山,不禁心潮澎湃。
忽地,两声号子自江岸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两艘渔船自下游撑上来,入了码头。
“渔人回来了。”
单伯等人也从船尾穿了过来,“是方才打渔那两人。”
护卫道:“走,去看看。”
胥姜也起身跟了上去,却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慌,随后脚下也跟着飘忽了,她本以为是船被水波冲晃,却在一头栽下船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醉茶了。
“哎哟,天老爷!”
胥姜的脸砸进沙中,身后传来柳眉的惊叫。
第234章 二百三十四斩·一曲相思
柳眉赶紧将胥姜扶起来,随后替她拍掉身上的沙,又拿帕子沾了水给她擦脸。
老妇也端来清水,让胥姜喝了两碗,又坐了一会儿,胸口那股晕闷便消散了。
胥姜叹道:“还真能醉茶,这次可算是见识到了。”随后见老妇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忙拉着她安慰道:“阿婆,不怪您,是我不听劝又不稳重,这才摔了。”
柳眉见她花脸猫似的,揶揄道:“这便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