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吃水不浅,可老翁却凭一己之力,将船拉上滩,足见手上有几分真功夫。

船上滩后,老翁从甲板上抠起两块长板搭在地上,供客人上船,一名护卫先登船,随后过来拉单伯。

板上钉了横销,踩着不会打滑。

单伯上去后,胥姜随即跟上,老妇伸手来接,胥姜握上去,握住满手的裂口与老茧。

“多谢阿婆。”老妇还要来拉柳眉,胥姜抢先道:“我来吧。”

待所有人都上船后,老妇请几人入船舱坐,单伯让胥姜与柳眉入舱,他们去了船尾。

老妇见这是有规矩的,便让老翁在船尾另支了一方可折叠的矮桌,让几人坐。

胥姜见老翁从头到尾都没言语,又见他脖颈上有道疤,心头便有了猜想。一名护卫坐下后,对老翁问道:“老伯,你们船上都有什么茶?”

船舱内老妇答道:“有姜茶、老荫茶、山菊茶、方坪茶,还有相思茶,都是十五文钱一碗。客官想喝哪种?”

单伯也看出老翁有异,在桌下拍了拍护卫的手,随后对老翁道:“孩子没有眼力见,冒犯您了。”

老翁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问话那护卫这才察觉自己失礼冒犯,忙朝老翁行礼赔罪,老翁笑了笑,回了一礼。

单伯拍了拍他道:“方才不是在问有什么茶么?这会儿船家报了茶单,怎么又没声了?”

护卫忙道:“那就来碗山菊茶吧。”正好去去浮躁之气。

单伯与另一名护卫对此无异议。

老妇又对胥姜与柳眉问道:“二位娘子喝点什么?”

老妇报的前面几味茶,胥姜都知道,只是最后一味未曾听过,便问:“这相思茶是什么茶?”

老妇答道:“是黄堆山上一株老茶,由一对有情人所种,所以唤作相思茶。”

“原来如此。”胥姜笑道:“那我便来一碗相思茶吧。”

说完见柳眉看着她笑,她立时臊了,低声道:“我只是好奇。”

“哦”柳眉笑意更深,随后对老妇道:“那我也来一碗相思茶。”

老妇看了眼胥姜,脸笑成一朵花,“好,各位稍等,我这就烧水。”

胥姜顿觉脸上发烫。

船上用瓦罐保了炭火,老妇支起小泥炉,夹入两块火炭,随后抓入一把松针,吹了吹,火便起了。老妇起身去拿壶,胥姜见她行动不大方便,遂上前帮忙。

“阿婆,我来吧。”

“哎哟,这怎么好?哪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

胥姜挽袖接过她手中茶壶,笑道:“我也好茶,这也是做惯了的活儿,不妨事。”

老妇见她手脚利落稳重,并非见她老弱而强顶上,便一边道谢一边朝旁边让开去,“多谢娘子,那便劳烦你了。”

柳眉也上前帮忙,“阿婆,往哪里取水?”

老妇走到一只木桶旁,取过一只葫瓢,然后揭开木桶盖子说道:“这儿。”

柳眉上前接过葫瓢,舀水注入水壶中。

老妇道:“这是山上的泉水,用来煮茶最好。”

胥姜瞧了瞧那高山,问道:“阿翁打下来的?”

老妇转身去找茶叶,“嗯,每隔两日就去山上挑。”

这么大年龄还上山挑水,柳眉皱眉问道:“孩子呢?”

“女儿嫁去别的县了,很少回来,儿子因为匪乱被祸害了,留下一个孙子,在客船上做工,十天半月才下船一次。平日里就剩我跟老头子守着这船,靠卖茶挣点花销。”老妇将两个茶罐抱过来,递给胥姜。

胥姜接过后问道:“为什么不去岸上?”

“一辈子都在船上,习惯啦。”老妇又找来一只马扎递给胥姜,然后又去找碗,“水上人户,靠这水吃,靠这水穿,下了地反倒不晓得要怎么活咯。”

胥姜拨了拨火,“您得和阿翁在这船上多少年了?”

“一甲子是有了。”她分出五只灰陶碗,接过柳眉手中的葫瓢,舀水一只只冲洗。

“老人家,我来吧。”柳眉接过她手里的活儿,手翻了几翻,便将碗冲洗干净,随后给胥姜抱去。

“您二老高寿。”便是养在京中的老太君们,都少有这般长寿的,胥姜笑道:“今日吃您的茶,正好沾沾福气。”

“哎哟,这乖女,真可人疼。”老妇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去水桶旁揭开一块布,提来一只竹筐,“船上没什么好东西,这都是你阿翁去山里摘下来的,别嫌弃。”

长者赐不敢辞,胥姜没客气,欠身接过了。

那是一篮野果子,有羊桃、木通、鸡嗉子、酸枣、板栗、橡实等等,都是山里的时令野味儿。

“怎么会嫌弃,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可想得紧。”胥姜捡出几个板栗、橡果,拿一旁的压船石给砸开口子,扔进炭火里,不一会儿香气便窜出来了。

老妇见她是个会吃的,便知她不是表面客套,更喜欢了。

胥姜选了个炸口的木通,递给柳眉,“眉姐,尝尝这个。”

“这叫什么?”柳眉哪里见过这个,接过后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挺香。”

“这叫木通果,很甜的。”胥姜也选了一个,掰开来朝那白白的肉咬了一大口,嚼了一阵,便朝着船外‘噗噗’吐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