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回神,我这一路竟然辜负了所有人的愿景。
只感觉身上所有力气被抽空般,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我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贺封虽然依言松手,但眼里盈满了担忧:“那我陪你……”
别,千万别。这祖宗在我心里点的火够多了,再来点风吹草动,我心里迟早要烧成一片荒芜。
于是我几乎是立刻谢绝:“我一人去镇内逛逛就行,你军务繁忙,别把事情耽搁了。”
贺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妥协,唤了个小兵过来跟着我,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安全而不是行监视之职,便也由得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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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空气中散漫泥土气,吐换浊气后感觉胸腔中都清新不少。镇内孩童打闹,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我险些被其中某个小炮弹撞倒。那小孩声音清脆地同我道歉,又马上去追逐他的朋友了。
贺封派来跟着我的小兵不过还是少年,看着远去的孩童,眼中隐隐含着羡慕之色。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回,撞见我含笑看他,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小声解释道:“我在家中还有一幼弟,看见他们,有些想念……”
我点头表示充分理解:“我幼时也曾与朋友这般玩闹。”
这些人和我相处几日都知道我的脾气好,平时也愿意与我聊几句,这小兵好奇心不小,胆子也大,仗着眼下不在军内,便打探道:“是与小将军吗?”
我只是就着气氛随口一说,并没想到是贺封,听他这样问,便也反问回去:“你怎知我说的是他?”
小兵答:“小将军闲暇时说给我们听的,说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是青……青什么马。”我笑得有些怪:“青梅竹马?”
“对、对,宋大哥是这么说的。”小兵点点头,跟着我念了一遍,“青梅竹马。”
不管这个宋大哥是谁,总之不是贺封说的就行,他要真这么说,我多少得让他瞧瞧谁是青梅谁是竹马。我向小兵纠正道:“不是青梅竹马,我们这叫总角之交。”
“噢,总角之交。”小兵呆呆点头,看他满脸迟钝,也不知道记没记住,可别下回又说我与贺封青梅竹马了。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镇上的主干道,两旁酒楼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今日许是有集市,街上人流如织。
我心思本就不在这里,一心求清净,误入了繁华热闹之地就专挑行人稀少的偏僻巷子走,好把声音都远远甩到后面去。这么一来步伐越走越快,再一回头,小兵的身影已经被人潮淹没,不见踪影。
这小兵虽然看着呆些愣些,但毕竟是这么个大活人,应该没事吧?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放心,只好回头去寻。贺封承其父风格,御下严格,要是因为我而累及这小孩挨罚,总归是让人于心不安。
幸好回去了,我这一眼果真没错,这呆小孩冲撞了一家卖糖的摊贩,那摊贩揪着他不放,旁边一堆人指指点点。
多少也是吃军饷的,却不似那些卖狠发痞的老兵油子,站在小摊贩前完全还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老伯,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
“我这辛辛苦苦做了好久的糖啊,全给你砸泥水里了,小兄弟,我也是要养家的,这点钱委实不够……”
小兵呐呐半天道:“那、那我记个欠条”
我挤进人群,把碎银放摊上:“老伯,我替这小兄弟赔个不是,顺便包两串糖葫芦。”
摊贩看了看我,估计也是看出了几分不好招惹,默默收了钱不再作声,挑了两串品相最好的糖葫芦,用油纸包好了递过来。他瞥了眼小兵,嘴里嘟囔:“傻小子遇上贵人了。”
随着看热闹的人散开,这里逐渐空旷,我也转身离去,小兵跟在我身后忙不迭道谢:“多谢世子,这些钱我会还的。”我忍不住偷笑,这孩子未免也太实诚了,怎么还想着还钱呢?抽了一串糖葫芦给他:“不用你还钱。”
他低头接过,又说了声谢谢,连耳朵尖都红了。
遇到这种情况,又是跟丢了人又是被解围的,害臊也正常。我体贴地走在前面:“回去吧。”
临到军营,我见他还是愣愣拿着那串糖葫芦,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还不吃吗?”
等下要是被人看见,这傻小子指定一口都吃不到。
他这才剥开了糖葫芦的油纸,先是很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才垂眸舔上一口外面的糖衣,然后抿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甜。”
“喜欢?”
他用力点点头:“嗯,谢谢世子。”
明明还是喜欢吃甜食的年纪啊。
我看向手上拿着的另一串糖葫芦,暗暗沉思,不知道他家小将军还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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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封在营帐外候我,看见我时神情骤然一松,我总感觉他这一放松是谢天谢地我没跑路的意思,但他偏偏在属下面前装沉稳,一声不吭,搞得我想刺他两句都没地说。
糖葫芦串拿了一路,我塞他手里:“给你的。”
他勾起嘴角,明明心情不错,非要嘴硬:“哄小孩的玩意儿,我又不爱吃。”
我说:“不吃拉倒。”当下就想把糖葫芦拿回来,他却护得稳当,闪过我的手:“哪里有送人又拿回去的道理。”
平日里的冷面将军此时却手持一串糖葫芦,路过的兵卒都忍不住频频偷看,贺封有些挂不住面子,揽我进帐:“走走走,进去说。”
我回头,那小兵还呆呆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局促。
我朝他笑笑:“今天谢谢你了。”
他好大一声,宛如平地惊雷:“不、不用谢!”
贺封显然也被这人的大声量吓一跳,正想教训他无事不得喧哗,就被我拉进了帐里。
这家伙别的事不说,对我的情绪变化倒是敏感,甫一进帐,他就怪腔怪调地问我:“跟他混挺熟啊。”
“还行吧,蛮可爱的。”
“我发现,每次不看紧你,你就要招惹些……唔!”这话真真要酸倒牙根了,我眼疾手快剥了油纸,把糖葫芦塞他嘴里:“你想法也忒不正直了,你以为谁都……”谁都同你一样啊。
同他一样什么?
一心扑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