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还就偏要生姜的,货行看?她和看?傻子似的,供货给她还主动减了?价。
放在自家铺子里,她也只是请姚爷爷在签子上多写了?个后世耳熟能详的广告语“防脱发生姜头油”这行字,结果在货行滞销的生姜头油,不过两日,便卖得数十罐了?!怨不得古人总说三千烦恼丝呢,难道是为脱发烦恼?
她想着?,踩着?人字梯在顶上的柜子里取了?头油的存货,熟门熟路地取下来,顺道还摸了?摸货柜最底下的樟木箱那是囤的牙刷,放在地上,如?今下雪,怕有潮气,回头还是放顶上吧。
把货补了?,被取乱的重新摆好,顺手把门板也擦了?,再挨个闻闻尝尝铺子里的炒货和零嘴。她端来竹筛,把前日剩下的瓜子、花生归拢归拢,碎壳子捡出去,再添上新炒的。
前阵子到的松子卖得还剩半笸箩,吃起来虽还好,但她还是又挪到窗口?专门散称的竹匾里,划掉原来的价,写上“临期促销”四字。
把厚实的棉布帘卷些起来,姚如?意坐在窗口?后头,在账本上记昨日的出入,时而抬头望一望匆匆忙忙背着?书箱、包袱赶着?回家的学?生们。
偶尔还有人来铺子里称点山楂,姚如?意铺子里的山楂和外头卖的也不一样,山楂她选了?个推着?小车沿街叫卖糕点的芸陌娘子做供货商,请她专门做了?后世的果丹皮,姚如?意其实也不知怎么?做,她只是描述了?样子和口?感:不能稀的软的,而是干的有嚼劲的,没想到那叫芸陌的年轻娘子真做出来了?!
据她说来,也不难,将熬好的山楂膏在竹席上摊开,用?竹片抹平,晒两日,直到干燥能揭起来就好了?。
她铺子里若是卖正常的糕点,几日就得卖出去,不然就坏了?。果丹皮最好了?,将果丹皮卷成筒状,用?油纸包裹置于干燥的地方,即便没有防腐剂,也可?以保存数月呢。
巷子里喧闹了?一阵又安静了?,大?半学?生都?走了?,今日生意必然清淡,她撑在窗口?处想,幸好她昨个就料到了?,熬的肉浆和茶卤鸡子儿都?减半了?。
正回了?院子要准备把鸡子和肉浆都?摆出来,就见姚爷爷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刻着?“德”字的旧戒尺,把狗咪们在暖和无风的廊下一溜排开,正摇头晃脑地教狗子咪子们背书呢,他背一句,狗咪们汪一句,倒也和谐。
姚如?意好笑,但没打扰姚爷爷的雅兴,回去把东西摆上,便坐在柜台后头继续算账,这两日卖得还挺不错的。头油、笔墨纸是最好卖的。
尤其分装墨,姚如?意也是去进货才知晓,一条好墨竟然这么?贵,能卖好几两银子,好的纸也是,一刀几百文,她想起后世卖得很红火的护肤品和香水小样,便依葫芦画瓢做了?分装墨,果然大?受欢迎。
回头再进一些。
她不会打算盘,便偷摸着?自己列后世的算式算账,正专注呢,就听门口?传来孟博远小声呼唤的声音:“姚小娘子,姚小娘子。”
吓她一跳,她连忙把那些“鬼画符”盖起来,抬头一看?。
孟博远、林维明,后头还跟着?个面色不太自在的程书钧,三人胳膊下夹着?书来了?,孟博远嘿嘿地讪笑,自持当过一日姚家的伙计,便熟稔道:“姚小娘子,我?们仨可?能进来与姚博士请教些学?问?”
姚如?意怀疑地望着?他:昨儿还逃学?呢,今儿这么?勤勉?
孟博远被她看?穿,干脆小声坦白:“我?爹天不亮就来林家要把我?抓回去。他最敬重国子监的博士,姚博士在家,他定?不敢进来抓我?。”
姚如?意:“……”
她瞥向另外二人,程书钧被她这般瞧着?,红着?耳默默别?过头去了?。林维明倒是神色自如?地笑着?答道:“姚小娘子别?见怪,我?们俩是舍命陪君子。”
姚如?意摇头笑了?,让他们仨进去了?。
三人行了?礼、道了?谢进门,又与姚爷爷作揖行礼问好。这三人来得也好,姚爷爷立即放过了?听得东倒西歪、已经开始瞌睡的小狗咪们,转而一脸严肃认真,手拿戒尺盯着?这三个送上门来的小子读书。
孟博远没想到真要读书,苦着?脸坐下了?。
姚如?意给他们几人挪了?两个小煤炉子、一人发了?一缸子热茶,自个也随机抄起一只蒙头蒙脑的小狗子,回了?铺子继续算账。
她窝在也生了?炉子极暖和的杂货铺里,被铺子里各种各样的香味包围,一边撸着?小狗,一边听着?落雪的声响,蘸墨列公式。
笔沙沙地在纸上划过,也十分惬意。
就这么?忙着?到了?午后,孟程林三人也终于各写完一篇文章,被姚爷爷挥舞着?戒尺批为“狗屁不通”“别?读了?,明儿还是回乡种田去吧。”
几人欲哭无泪,连孟博远都?深深后悔自个为何要来姚家避难。
就在这时,安静得落雪声都?清晰可?闻的巷子里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雪下了?一夜已积过了?脚底,靴子踏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那脚步听着?愈发近了?,难道有人来买东西?
姚如?意便将笔搁下,合上自己的鬼画符账本,藏在柜台下头的夹层里,从窗口?探出头去,正好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姚如?意只一眼便看?呆了?。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十分清瘦,虽衣着?朴素、风尘仆仆,但五官骨相极为俊俏,整个人如?浸入寒泉的玉,又如?林间拂过的风,不过遥遥一个清冽沉静的眼神便让她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眉眼弯弯地扬起笑脸:
“郎君,要买些什么??”
第25章 林闻安 写书的作者可恶!
落雪时节, 天?光云影都显得静默晦暗。
反倒是地上?积的雪,折出些?恍若雨中烟柳般的朦胧微光,透过油纸伞那一圈伞缘, 正正照在眼前男人高拔的鼻骨上?。捎带着, 映得他鼻梁上?架着的水晶叆叇, 都似蒙了一层雾气。
姚如意也就?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她?方才招呼了他一声,他有些?出神, 没答应,反倒微微侧过头,从窗口货台往院子里望了望。
好似是被姚爷爷教?训孟程林三人那中气十足、词汇丰富的声音吸引了。
可怜这三人, 此刻垂头束手站着,都快被姚爷爷引经据典、不带换气地痛批成三条打?蔫的咸菜干了。
陈郎中开的新方子吃得还是见效的,自打?加了那几味益气补血的药, 虽不知神智恢复了多少, 但姚爷爷这嗓门反倒愈发雄浑有力了。
姚如意顺着男人的目光望过去又收回来。这人真高。她?目光上?抬, 再次落在他脸上?打?量。
原主的记忆里没这人,不过原主的记忆缺失太多,早已不能?作数了。
他应当有二十五六岁,一头浓黑的发,梳得一丝不苟, 发髻束在竹冠里, 身上?是苍色的素衣棉袍,连防雪的大氅也没有披。
单手撑着伞, 轮廓分明的容长脸, 高眉骨高鼻梁,一双细长微挑的眼被半掩在两片水晶镜片之下,两条细银链子从耳后松垮地绕过。
宋时的士人很爱敷粉簪花, 衣裳花纹颜色虽显得朴素,头上?身上?的配饰都不少。但此人即便?戴了显得斯文?的叆叇,却有一种全?不掺脂粉气的干净落拓。
姚如意眨了眨眼,她?还是头回见活着的古人戴眼镜呢。
电视剧里的古人都不戴眼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