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那?之后她便收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沉淀下来,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功课上。后来阴差阳错下被点为探花,她在意外之余,也曾起过念想,欲调往工部为官。只是一甲入翰林是惯例,且三杰已是一体,她想想也知平帝必不会允准,所以这念想也就?此不了了之。

收了思绪,陈今昭整理了下思路,就?条理清晰道?,“我听闻殿下在西北大行屯田制,用于保障军粮的供应,那?且容臣放肆先以此为例。西北土地多贫瘠,常年又易受霜冻、沙尘影响,若要提高产量,那?少不得要依赖高效的农用器具。而关?于此,臣这有些初步的想法,譬如可造铁搭……”

姬寅礼停了吃茶的动作,就?这般凝眸看着她,先前?那?些情绪就?这般散了。听着对方逐步深入的剖析西北的天地、气候情况,听其提到对应的田间用具的改良建议,他也不知不觉听得入神,神色也越发?和缓柔软。他竟不知,对于西北诸事?她亦如此了然。

其实这些年在西北,他跟公孙桓为保障军粮的供给,没少去屯田处巡查,所以对于农事?他并非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方听得出来,她所言并非是泛泛之谈,哗众取宠,而是真的言之有物,有所钻研心得,有一定可行性。

或许是说到自己所擅长之事?,她眼眸格外明亮,整张脸都熠熠生辉。为给他更直观的展示,她还倒了些茶水在底座,用手?指浅蘸两下,于石桌上勾勒其形状构造来。

“其实水转翻车亦是可有所改良,可用以解决丘陵地区的灌溉问题,亦可用来缓解旱灾影响……”

姬寅礼听她自江南水稻的一岁再熟所依赖的高效农具,提到了秧马,耘爪,继而又提到了灌溉工具……他不免惊叹于对方的巧思及对农事?的熟稔,看得出她是有些想法,亦真的想做出番功绩来。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桌面摆放的那?本?《天工开物》,看来她是真的喜欢钻营此道。

又难免想起对方的家?境,寒门?子弟多是耕读人家?,想她对农事了解的如此详尽,想来以往那些年岁没少下地耕作劳累罢。

眸光忍不住落上那?单薄清瘦的肩背,他觉胸口有些淤堵,无法想象对方于田间躬身辛苦劳作的场景。不免深吸口气,缓解番胸臆间的不适。

此时,已经?将想法陈述完的陈今昭,端坐着看向对面,眸里是藏不住的紧张与期待。她觉得自?己的话应该能打动对方,改良农具增产粮食,于掌权者来说是不可轻忽之事?。所以将她安置在工部人尽其才,方是最佳的选择。

她对自?己有信心,一旦入工部,定会做出建树来。届时她既能增加自?身的筹码,又不必担忧因备受重?用而遭受太多的眼红嫉妒,毕竟工部又不似其他油水足的衙门?内里争斗激烈。所以,于她而言,进工部也是最优之选。

“有些清贵轻省些的衙门?,也并非没有你一展所长的机会。”在陈今昭的满目期待中,姬寅礼不紧不慢吃了口温凉的茶水,终于出口的话却不是她想听的,“去了屯田清吏司,成?日少不得与工匠、农夫们为伍,不怕廷臣们视你自?甘下贱?”

听出其中隐约的拒绝之意,陈今昭是又焦急又憋闷,话不由脱口而出:“若视与农事?相?关?的人与物为低贱,那?士大夫们何?不餐风饮露去?”

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不由面色微白,忙抬袖请罪。

姬寅礼被顶了句也不为忤,反而笑了起来,面容漾起的笑意冲淡了他身上的威重?之感。

“我话都未说完,你自?个倒先急了起来。”

迎着对方再次燃起的期待眸光,他没再卖关?子,语气几多纵容的笑说道?,“好了,本?王允你便是。允你去工部,去屯田清吏司任职!”

尘埃落定。

宛如一颗定心丸,终于从悬空之态稳稳的落入陈今昭的心底。这一刻,她激动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听到的!

真的,她真的要离开翰林院那?个鬼地方了?

见对方笑逐颜开的向他道?谢,姬寅礼也不由上扬了唇角,语气都似染了温柔,“本?来是将你定在随驾中枢的位子,没想到你自?个倒有了主意。”

陈今昭唯恐对方改主意,忙道?:“谢殿下厚爱,只是臣更想埋头做些实务。”

见她神色紧张,他无奈失笑,“放心,吾不会朝令夕改。毕竟,吾还等着看你做出番建树,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呢。”

陈今昭放松下来,抬袖敛眸,可语气却是掩不住的从容自?信,“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托,敬请殿下拭目以待。”

姬寅礼的眸光落在那?熠熠生辉的眉目间,只觉面前?之人是如此鲜活又如此纯粹,每见一分心上就?喜上一分,好似此人完全长在他心尖上,好似此人前?世今生就?合该是他的。

他想,对着如此清风正骨又干净纯粹之人,起了这般杂念,自?己也当真是龌龊至极。可内心想法是此,但他的眸光却入定了般牢牢将眼前?之人攫住。

在对方被他看的浑身僵硬之前?,他方终于收了目光,低眸饮尽了碗中残余温凉茶汤,搁碗起身。

“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昭明殿外,姬寅礼没有允准对方的请辞,将人直接带到了内寝。

“天既已晚了,秋夜又凉,你也不必再折腾的深夜赶路。索性就?留下罢,与吾同榻夜语,也好共叙些情谊。”他将人强拉到榻边坐下,招呼人端盥洗用具进来,边又嘱咐宫人去那?套新寝衣来,边还能温声安抚她,“自?古以来,君臣同榻夜话是常有之事?,想吾行军那?会,也常与公孙桓或军中将领抵足而眠,不足为奇。你也莫要紧张,平常待之便可。”

陈今昭压根不信他的鬼话,此刻的她简直亡魂大冒。

尤其见那?捧着套新寝衣过来的宫女,眼见着的就?要给她宽衣解带,她简直是惊吓得窜了起来。若非对方强硬扼住她腕骨,此刻的她怕多要控制不住的连退至寝门?口。

“殿、殿下!微臣尘末卑微,不敢冒犯殿下的王榻,还请殿下容臣离开……”

“爱卿,吾只欲与你夜话而已,你确定要再三驳吾颜面?”

他眸光幽暗沉邃的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却无端听得人心惊肉跳。

陈今昭惊慌失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甚至都不知事?情究竟是如何?到这步的,明明刚不久他们二人还在高亭对坐饮茶,谈着对她来日官途的安排规划,而他也是副仁主明君的模样,甚至还开恩的允了她的调任申请。明明一切都很?正常,怎么突然形势就?突然急转直下!

在两人僵持的这几息,寝殿的空气宛如凝固,四周的宫人皆屏气慑息。眼见那?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寒,陈今昭承担不起挑衅人主威严的后果,只能强抑着恐惧,抖着声问,“我可不可以……和衣而睡。”

话落的瞬息,周遭凝固的空气好似又重?新流动。

姬寅礼笑着拉她重?新到榻边坐下,语气无不体谅和善,“小事?而已,值当你诚惶诚恐?在这殿里不妨自?在些,宛如在家?中时候一般,吾亦不过拉你过来说说话而已,你又何?须紧张难安?”

说着就?且松了她的腕,起身上前?两步张开臂膀,由宫人上前?为他宽衣解带,更换绸缎寝衣。

肩背隆起的肌理不期落入双眸里,陈今昭眼神慌忙避开。

待两人皆盥洗完毕后,姬寅礼抬步朝榻边而来,趋近榻边时,高大昂藏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宛如巨物般向坐在榻边的人压来,惊得人脸色发?白,手?指不由绞了身下的床褥。

姬寅礼缓慢收回眸光,心中虽有疼惜,不过却终究抵不过那?抹深切的渴望。

他想,既然他已经?满足对方的要求,那?对方何?妨回报他一二。况且他亦不做旁的,不过同榻而眠罢了,身为人主,他待对方难道?还不算过于宽容与优待?

“时候不早了,爱卿上来安置罢。”

“殿下,我尚不困顿,可否先坐于榻边……”

“上来。”

“……是。”

壁灯熄灭,帷幔层层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