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赶紧放下手里的籍册, 她收束衣袖简单整理下仪容, 便趋步上?前拜见,“微臣见过千岁殿……”

话未说完, 她的双臂就被来人扶起?,随着淡淡酒香扑面而来的,是对方低哑和缓的嗓音,“无外人在此,不必多礼。”

陈今昭又忙谢过。

姬寅礼抬步照旧朝临窗的方向?走去, 跟在身后的陈今昭看着对方被雨洇湿的袍摆, 脑中难免会想, 夜雨潇潇的,这?位千岁殿下何不早眠啊,非要冒雨来这?趟翰林院干嘛呢。唉。

眼见对方临窗落座, 她恐窗外随风飘来的雨丝溅到他身上?,就急忙上?前要关窗户。

姬寅礼散漫抬臂拦住,“些许细雨罢了,无碍。”

说话的时候他背脊后沉,懒怠的靠在椅背,不知是不是酒意?醺然的缘故,出口的嗓音含混着些沙哑。

陈今昭低眸小心瞥着几乎触及她襟口的朱红袖摆,不动声色的把脚挪后半步,与?堪堪挡在她身前的臂膀拉开些距离。

他似无察觉的收回手,随意?拿过案上?那沓墨迹未干的纸张翻看起?来。

见此,陈今昭反倒是松口气。大?抵是因其吃了酒略有些醉意?,这?位千岁殿下打从进来后,行事性情就似与?往常略有不同,莫名就让她生了些局促与?忐忑。尤其是她刚走近案边欲要探身关窗那时,更是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压来的视线若明若暗,令她心中隐隐惴惴不安。

好在,这?会查阅她手札的对方,瞧来倒是与?往常模样如出一辙了,便也一下子缓解了她的惊惶情绪。

“观君手札,详备博赡,诚见你对授业的用?心。大?善,吾深赏之。”

“臣惶承殿下谬誉。” 陈今昭抬袖躬身,“执教尽责乃微臣分内之职,又岂敢言功?”

姬寅礼未看她,又往后翻开几页,“善则嘉之,不善则斥之,在本王这?里,从来都是奖惩分明,并无偏私。你差事办的好,就值当吾之嘉许,不必谦逊。”

陈今昭此刻真?有些受宠若惊了,自打在这?位摄政王爷手下办差,对方几番予她的都是不满的申斥,此番还是头一回,对方竟给?了她肯定的赞扬。

“多谢殿下夸赞,微臣日后定惟勤惟谨,不辜负殿下厚望。”

姬寅礼将手札搁置案上?,俯身提起?砚台上?搁置的宣笔,蘸了蘸墨后于札记旁落笔批注,“你也别杵那了,搬个?椅子过来坐。”

陈今昭从善如流,从靠墙的小几前搬来了张木椅,轻手轻脚的放在案桌的一侧。这?回她有了经验,把椅子搁置的与?对方所在之处离的稍远些,以防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先?前与?你说的,经学根基与?治世镜鉴,以及律令实务类的研习典籍,你可都有常翻、常阅?”

“回殿下,微臣谨遵您的训诲,时常温故此些典籍,未敢有一日懈怠。”

他未再说什?么,随手将批注完的一页搁置手边,继续提笔濡墨批注新?的一页。

陈今昭小心的用?余光扫过去,但见其手边批注完的那页上?,有不少勾勒圈画之处,旁边空白处更是批注密布。

正思忖着那圈画批注的是她陈列的哪几条时,余光瞄见对方突然搁了笔,她便垂了目光没敢再看。

姬寅礼将手边一沓批注完的手札推向?她。

“观你那些用?典,确是洽合了蒙训要义,但多为梗概,精微处仍缺抉剔。”他说着,指腹轻点下她面前的纸张,“吾予以补充了些,你且看看,可有不明之处。”

陈今昭忙不迭道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战战兢兢。

这?位日理万机的千岁殿下,平日不知要批阅多少事关国朝大?事的折子,今日竟能花精力?时间在批注教义这?等?微末小事上?,甚至针对她的薄弱处给?了针对性的建议,如此纡尊降贵又如此体恤入微,不免令人觉得其也如此反常。

难道……马上就要重用她了?

窗外的风渐大?了些,翻动案上的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

姬寅礼扔了镇尺上去压住,随后半倚扶手,微睁双眸望向?右侧之人。

先?前还稍有局促的探花郎,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刻已经全然沉浸在他给?与?的批注中。但见对方白皙手指轻抚纸张,端坐案前逐行逐字的细看着,时而静神凝思,时而若有所悟,一袭青色半旧官袍笼着清癯单薄的身体,宛若个?常年与?书卷为伴的羸弱书生。

外头风大?,雨势也渐大。

穿窗而入的夜风吹得宫灯摇曳,隐在斑驳交错的光影间,他借着醉意?几近肆意?的将人打量,自那潮润清逸的脸儿,上?移至韵致朦胧的眉眼,几番流转又辗转向?下,最后视线牢牢定在颈部一处。

明明对方的衣襟扣得那般严实,偏他眼前好似浮现了那里襟口大?敞的香艳画面,画面里有莹白的大?片皮肉,上?面齿痕唇印交织纵横,活色生香。

这?一刻,姬寅礼突然笑了下。

未看对方时,他尚还能以上?位者待臣子的态度来待之,可一旦视线落其身上?,他脑中好似就能自发的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来。

怎能不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陈今昭被突兀的这?声笑惊得回神,下意?识寻声望去,不期撞入对方那眼漪沉酿的深眸中。他似在笑,可那深深曈影里的幽邃,沉晦,深不见底,看得人心中发颤。

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直视对方,冒犯了王驾,她不由?慌张的起?身,躬身拜下请罪,“臣冒犯王驾,望乞恕罪。”

因为慌张下未曾后退拉开距离,她径直起?身而拜下,难免朝对方倾身过去。姬寅礼这?一刻好似闻到了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冽皂角香外,另种极淡的幽香。似山茶花香的气息,却?似比之更淡,更清幽。

明明那清幽之香似有若无,却?无端霸道至极,丝丝缕缕勾人心肠,让人呼吸都不大?顺畅。

姬寅礼抬手用?力?扯了下襟口,后背沉沉朝后仰靠上?椅座。

“用?的什?么香。”

正忐忑等?对方应答的陈今昭,突然听到这?句不相?干的话,不由?愕然了片刻。好在她很快回了神,及时回应道,“回殿下,微臣并未用?任何熏香……殿下指的,可能是皂角香。”

熏香价格昂贵,她家自不会将银钱花在这?个?上?面。

姬寅礼不信这?套说辞,以为是对方不愿在外承认用?了女儿香,就掀眸视她道,“作为男子,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好,你说呢。”

陈今昭不敢反驳,无不应是。

可听着对方已然不善的语气,感受着对方压迫性的视线,她心头真?是慌得很。她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却?说变脸就变脸,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不知何时,外头夜雨已呈瓢泼之势。

狂风卷着大?雨扑上?了轻薄的纱窗,淋湿了案上?的籍册、纸张,也溅湿临窗而坐那人的半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