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性子看上去和褚太师可不太一样?,姜妱这?样?想着,又道:“阿弟坐吧。”

褚景和轻轻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坐着的姐姐,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这?才跪坐在了姜妱下首的坐垫上。

姜妱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这?孩子生的有些?文弱,连五官都是柔和清秀的,乍一看只有脸型和额头与褚太师有些?相?似,其他的比都要他父亲浅淡不少,总体上是个长相?周正?的少年,但是细看起来,远不如其父其姐令人?惊艳,应该是随生母比较多。

姜妱没想到?褚景和的性格竟然这?样?内向,只得主动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是,”褚景和道:“自从?去年……臣就没有再入宫了,但是……”

他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开口道:“但臣一直挂念殿下,只是未经传召,没有机会进宫。”

姜妱知道他说?的“去年”应该就是四皇子满月的时候,他没说?全,也是怕触及到?皇后的伤心事。

姜妱道:“你该知道,之前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

“臣知道,”褚景和认真道:“您来信提到?过,不过往后日子一长,总有记起来的一天,请您不要担忧。”

看他这?一板一眼的小模样?,姜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担心,只是怕自家的亲戚都认不全,让人?家笑话。”

褚景和听了这?话,却微微皱起了眉:“其实,若是族中有其他人?来求见,您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若实在不想应付,也可以不见。”

姜妱的神色凝重起来:“这?话何?意?”

褚氏是江东的门阀士族,家族庞大,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有子弟为官,又与其他家族彼此联姻,关系网庞大复杂,褚东阳是最耀眼最有权势的一个,但却绝不是唯一一个,族中的族老宗亲可不是什?么拖后腿的穷亲戚,也因为这?个,他们才有直言对?褚皇后不满的底气。

但是听褚景和的意思,他们与褚氏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这?样?简单的。

但是不该啊,若真是有什?么,丝萝一定会据实以告的。

褚景和左右看了看,见这?殿中除了他们姐弟,便?只有知根知底的丝萝在,于是放心说?了出来:“也是您之前在信中提起族中诸人?对?您有所不敬,臣颇有不忿,在阿姨面前略抱怨了几句,没想到?阿姨却透漏了一句陈年往事……可真是让人?心惊。”

褚景和的生母是褚东阳的一位侍妾,姓李,因此被称作李姨娘,她是当年伺候褚老祖母的丫鬟,也算是现在在褚家待得最久的一个人?,资历比褚秾华的母亲还要老,她若是知道一些?陈年秘辛,可一点都奇怪。

“您知道,咱们这?一支是褚氏的偏支……”

第 35 章

褚东阳是现在褚氏一族的领头人不?错, 但是在二十多年前,他们这一支却是实?实?在在的旁支,与族长一脉只是同一个曾祖。

这一支人口单薄, 褚东阳是其父的长子,底下只有一个弟弟, 只是人丁虽少, 但却各个都非凡人, 褚东阳这位极人臣的就不?说了, 他的父亲当时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员。

晋国传承了前朝大夏的选官制度,以举荐制度为主,佐以征辟, 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荫其子嗣。

但是这里的举荐与前朝还是有所不?同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夏后期实?行的实?际上是中正制, 选官任人的权利大部分都归在门阀士族手中, 后来外族入侵,大夏的权力中心先?是被迫南渡,后主脉绝嗣,这才有了晋与?秦分夏,晋朝皇族是夏末代皇帝不?入五服的亲戚,因与?夏同姓,自诩为正统,一开始自然是从头到尾全盘复刻了夏朝的所有制度,包括选官制。

等?皇室反应过来南渡的士族声势大不?如前,终于?想要?趁这个时?候把权利收归中央时?, 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么多年已经足够那些豪门重新把朝廷塞得满满当?当?,姻亲网络密布, 即便还没恢复到大夏时?的顶峰,也算是恢复了一半的元气了。

之后便是皇权与?士族的交锋, 因为南方门阀的势力庞大,晋国没办法直接实?行科举制,因此只能采取相对温和的手段尽力将各地荐官的选择权掌握在中央,到了傅初鸿手中,两派正好处于?一个相对微妙的平衡,朝中“褚”、“王”、“许”、“卫”等?诸姓把控大权,但也有不?少出身寒门的官员作为中流砥柱立足朝堂,选官的权利大致对半,这是个皇帝和各族都勉强可以接受的局面?。

说回?到褚氏,褚东阳的父亲褚锦臣出身高等?士族,但是因为血脉较偏,家族的资源大多都倾斜在主枝子弟上,他只是在最初的选官上沾了一点便宜,后面?的仕途大都是靠自己战战兢兢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但是可惜的是,他不?幸地撞上了皇帝想要?削减士族权利的当?口,成了皇权与?士族冲突之下的牺牲品。

当?时?朝堂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李姨娘作为后院的女眷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先?帝当?初拿捏住了一个大错,一旦发难追查到底的话就会牵连好几个家族,两方对峙之下局势十分紧张,但是这事最后的结果却是虎头蛇尾,以先?帝和门阀各退了一步为结局,并没有触及到任何一方的根本。

但是这冲突到底不?是没有死伤的,褚锦臣就是这件事中最重要?,也是最无辜的一个牺牲者。

说他重要?,是因为他出事时?已经官拜从二品中书令,是中书省的长官之一,实?打实?的重臣权臣,而他在狱中的突然暴毙成为了冲突的转折点,之前皇帝占据大义?上风,看起来是铁了心的要?削世家实?权,但是褚锦臣的死让各族群情激奋,一改各自为政的局面?,瞬间拧成了一股绳,理直气壮的开始向皇帝施压。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东风强了西风自然就弱了,皇帝并不?想激化冲突,最终松了这一口气,最后形成了两方勉强平衡的结局。

而说褚锦臣无辜,则是因为他虽出身大族,却因为与?褚氏的关系较为疏远的缘故,可以称得上半个皇党,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更偏向皇帝的,不?过也不?排除这个缘故,皇帝才柿子挑软的捏,选了几个本身与?他有默契不?会太反抗,也不?会让士族太敏感?的官员作为先?手,先?一步拘捕作为试探。

谁想到他身体孱弱,受了刑之后又感?染了风寒,当?时?气候反常,正值天寒地冻,连他已经因荫袭封官的幼子都没有经受住严寒,加之在狱中惊惧异常,父子两人竟莫名其妙地一并死在了狱中,朝廷当?然不?肯担这个责任,便将二人的死归为畏罪自杀。

当?时?褚东阳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恃才傲物自负才华,而不?屑于?荫袭受官,因此将名额让给了弟弟,自己则外出考察游历各国,结果回?来时?便见到天翻地覆,父亲兄弟含冤而死,母亲也因为悲痛过度缠绵病榻,没几年也过世了,对他这种?生来不?凡的天之骄子来说,绝对是个再眼中也不?过的打击。

姜妱仔仔细细的听完了李姨娘转述的内情,坐在那里?慢慢拧起了眉头。

这还没完,褚景和继续小声说:“听说前头夫人也是因此受惊难产……真是可惜。”

姜妱往后靠了靠,凝重道:“是因为这个?”

她知道褚秾华的母亲是褚东阳的继室,而他的原配因难产而亡,但是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有这样的内情。

“那孩子……”

“据说是母子俱亡……”褚景和是个厚道人,也不?因为嫡长兄弟的死而庆幸,反而为此觉得可惜,从生母口中听说这事的那天,难过的一天都没吃下饭。

姜妱知道自古以来,这种?权利争斗都是伴随着残忍和死亡,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晋国这算是冲突很小的了,因为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也造成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

秦国那边却更加血腥,自从立国以来两方便冲突不?断,因为当?时?北方是从漠辽手中收回?的,因此士族的势力不?如南方大,但即便如此,当?初为此流的血却仍然能铺满整个帝都,也就是恭仁帝那一代缓和些,后来无论是殷泽还是殷溶,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手起刀落,抄家灭门的事干了不?止一件。

也正因如此,秦国豪门的势力越削越弱,殷泽刚称帝时?还敢占地生事,到了殷溶登基之后的几年,大多成了泥捏的团子,搓得圆捏得扁了。

说实?话,相比于?秦国,晋国的朝堂斗争要?缓和文雅的多,在秦国冲突最为严重的时?候,别说褚锦臣这样确实?出身士族的子弟,就算是稍沾一点边说不?定都要?累及满门,无辜一词显然是个笑话。

姜妱从小听过因此族灭人死的事不?止一桩,但那都远在天边,并不?能让人感?同身受,现在听到褚东阳当?年的遭遇,却也不?得不?叹息。

“那父亲……当?时?是什么态度呢?”

褚景和摇摇头:“不?知道,阿姨说,父亲为祖父、叔父收敛了尸骨,又将先?夫人及前头长兄安葬在了一起,之后便将祖母托付给了族长一家,继续在外游历,等?回?来之后便依族里?的意思续弦娶了母亲,经过察举出仕,可能族中对没有顾全祖父而有所愧疚,因此对父亲多有帮扶,也因他资质出众,而族长家同辈的公子们却都平平,因此父亲反而越过了他们,成了褚氏最为倚重的子弟。”

姜妱从这段话中品出了一点东西,她问道:“父亲……便毫无芥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