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殷溶了，论起感情的深厚与亲近，那十个傅初鸿也不及他一个，过往姜妱与殷溶起得那些争执是那么激烈，她也曾经真?切的怨恨他不肯放她离开，但是转过头来，看他小心翼翼的道歉，战战兢兢的做个好父亲，脑海中再去回想，记得最深刻的居然是他在她病榻前的彻夜不眠和默默流下?的眼泪了。

换了一具身体，她没那么容易钻牛角尖，而殷溶似乎也没有那么偏执，束缚她的力气也松了大半，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任谁都无法挑剔。

没有当着殷溶，姜妱思考了好久，才认真?对曹静道：“你?说的对，我没有什么不满意，他很好。”

*

一开始曹静和姜妱聊天还有些拘束，但是女子之?间的友谊往往来的很快，多?聊了一会?儿?，彼此?就亲近多?了，姜妱邀请曹静逛了逛这?座宅子，又带着她们转回了正房，让丫鬟们上了茶。

曹静便说到两月之?后深秋时节就是她的婚礼，一力邀请姜妱前去观礼。

这?是喜事，姜妱自然没有推辞，只是当初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让她多?少有些感叹。

曹静道：“不过还有两个月，若是伯母有了空，恐怕看我看的更紧了，但我要能得一点?空闲，一定邀姐姐出门游玩。”

姜妱也应下?了。

阿苗听了，拉着姜妱的手道：“那阿苗可以来找姨娘玩么？”

“当然可以。”姜妱道：“姨娘再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阿苗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不难看出她确实喜欢琴艺。

曹静道：“到时候让她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阿苗在家里也是长女，很会?与小孩子相处的。”

因为姜妱现在的年纪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所以曹静认为她的儿?女必定都是比阿苗小的。

只是这?个姜妱可不敢替殷宪答应，以她的脾气，可不像殷宴那样好打发，那眼睛长到天上去，她能接受一个跟班、下?属，却不一定能这?样容易就接受一个朋友还是黏着她母亲的朋友。

因此?姜妱只是回道：“那孩子跟着他父亲在外面读书，怕是不常回来。”

在外读书？

曹静这?才真?正震惊了：“不是个小女孩么？”

姜妱笑笑没有说话，曹静其实能看出殷宴身上的不足之?处，这?下?立刻明白了那女孩被父亲带在身边养育意味着什么，她察觉到自己的过分惊讶不太礼貌，勉强收敛了表情，但是口中还是忍不住道：“……姐姐家里真?是与众不同，肯这?样下?力气栽培女孩子，看样子，这?家业也要托付给她了……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姜妱微怔：“羡慕？”

曹静此?时已经完全敛去了面上的讶色，只剩下?深深的感慨：“难道不是么？过去家中没有男孩，往往都是宁愿过继旁支，也没有把家业留给女儿?的道理，也就是皇太女册立之?后，民间才渐渐有了一些例外，只是也不占多?数，就算是有些人有些想头，也不敢出这?个头，怕自家的女孩子守不住家业，被人家生吞活剥了。”

她心中其实十分复杂，沉默了许久，这?才勉强跟阿苗道：“好阿苗，让姑姑跟姨娘说说话，你?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阿苗其实有点?害怕殷宴，迟迟不敢上前，反倒是殷宴抬头看了看母亲，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便背着小手，主动带着阿苗出门了。

姜妱吩咐清云和赵媪一起跟着，这?才看向曹静。

曹静抿了抿嘴唇，神情失去了一贯的开朗：“其实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

“那阿苗的父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过继的一个伯父的庶子……”曹静怔怔道：“其实兄长待我很好，嫂嫂也很贤惠，很照顾我……只是，不知道姐姐能不能理解，我不是不知足的人，只是偏偏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难道不好么？爹爹娘亲嘴上也说最疼我这?个亲生女儿?，但是那分明是我的家，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该属于我，现在……却连在花园里摘一朵花都要先?请示兄嫂，每月的月例银子也都是从嫂嫂房里分发，你?能懂那种别扭么？”

姜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曹静顿了一下?，看向姜妱，自己反倒笑了：“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不知不觉倒是说了些真?心话，这?些话其实从没对旁人说过……姐姐千万别笑话我，我也知道自己是贪心过多?，但……偏偏就是意难平。”

姜妱摇摇头：“我不笑话你?……其实……”

她轻轻咬了咬唇，久远到有些想不起来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从没有对人吐露的心思，或许是曹静的过于坦诚，也或许是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眼前的人曾经是谁，所以姜妱突然也有了想要坦白的冲动。

“其实，我也有弟弟妹妹，妹妹出生时，父母并没有偏心，对我们一视同仁，但是没过多?久，又有了两个弟弟，儿?子和女儿?的区别，真?的是太明显了……那样发自内心的期待和望子成?龙，我心里难道就没有羡慕么？只是我是姐姐，我也是女儿?，作?为姐姐，我应该无保留的友爱弟妹，作?为女儿?，我该无条件的顺从父母……任何的嫉妒和羡慕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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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静想要说些什么，被姜妱制止了，她声音相当缓和，已经听不出曾经的意难平：“我能做的，就是对妹妹更好……她得到的爱护和看重比我还少，我爱护她就像爱护我自己……我偏爱她，就像偏爱我自己。”

她看向曹静，把自己曾经难以启齿的小心思说了出来：“阿静，我当然是发自内心的爱她，所有人都以为这?爱意是无私的，但是没人知道这?爱里也曾经掺杂过这?样的私心……”

第 150 章

姜妱自嘲一笑：“说起来, 还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曹静抽了抽鼻子：“你这样把爱护和照顾旁人当做宣泄的手段，若是还无地自容的话?，我的小心思岂不是要钻到地底下去？”

姜妱也笑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要不?是你一番话?勾起来，我怕是早忘了那点小孩子的奇怪心思了。”

“我知道。”曹静出乎意料的很能理解：“爱意?有时候是一种习惯, 就算一开始有一点私心, 但是后来也一定没有虚假, 是不?是？”

姜妱想到当初她搀扶着姜姝的手，看着她一点点的学会走路，学会自己吃饭穿衣，亲耳听到她第一个?会说的称呼就是“阿姐”, 那种兴奋和喜爱，哪里还能记得自己曾经?是因为?什么“开始”爱她的呢？

曹静的坦诚也换来了对方的心里话?，便让她更有了倾诉的欲望：“其实陛下当初册封皇太女的时候, 我还曾经?悄悄兴奋过, 我想, 连皇家都选了皇女作为?继承人, 我家里为?什么不?行？人家万里山河都敢托付给女儿?，我家里这仨瓜俩枣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只是这到底也是做梦, 兄长还是过继过来了……一个?个?例, 看来并没有给我父母充足的信心。

自从大哥进府, 我读书的课业全都松了下来, 从教养极严, 变成了差不?多就行，我一点也没觉得高兴, 因为?那种落差，真是一想就让人想发疯。”

姜妱静静地听着, 听她不?断地重复当时的不?甘和怨恨，又是如何强迫自己维持着平静，如何慢慢的接受了现实，开始像所有大家闺秀一样，把自己曾经?所学的一切当做修身养性陶养情操的乐趣，跟着母亲和嫂嫂一起学习如何管家算账，如何为?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做准备。

“现在，多年所学就要派上了用处了。”曹静道：“倒也不?错。”

姜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曹静反而笑了：“怎么我没叹气?，姐姐反倒叹了？”

“我不?止是为?你而叹……”姜妱将这口气?呼出来：“我们真是，从出生?起，就在妥协。”

曹静笑道：“不?瞒你说，我当时还想进宫当宫女呢。”

姜妱有些惊讶：“什么？”

曹静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异想天开太可笑了：“因为?宫里有皇太女，总是需要侍墨的女官的，宫女中的佼佼者，是可以升作宫官，也有品级，你也知道，我家里和……姜妃娘娘有点关系，我想着进宫怕是还能得到一点照顾……”

“但是宫女都是从小进宫训练，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养不?活了卖到宫里的，官家女儿?哪能为?奴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