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 原本就已经显得浅淡的亲缘一下子跌入了冰点?。

要问姜妱还爱他们么,那自然?是爱的,这世?上很?少有姜妱不爱的人;但是若再追问她是否能原谅, 那答案却仍然?是不能。

回去的路上, 因为想起了母亲为了自己曾经把?那些?人臭骂一顿的往事, 殷宪的心情就好多了, 她自觉是个胜利者,对那些?在姜妱心里?的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失败者多少要保留些?风度的。

那教训丁祎遥的时候就下手轻些?吧。

殷宪美滋滋地想。

姜妱不知道殷宪为什么一开始还怒气冲冲, 过了没一会儿?就转怒为喜了, 情绪变化的这么快, 真像她父亲。

她已经许久不曾想到娘家的亲人了, 以往是刻意不去想, 因为一想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痛,心脏坠到湖底, 又冰又沉。

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心病的一种体现, 她没有办法去调节自己心中的不适和难过。

反而是现在,她看到妹妹自然?难免惆怅关切,但是转眼间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

丝萝说得不错,几人乘着?马车回到住处的时候,正该是姜妱要吃药的时候,这时候内侍方济安刚刚把?药熬好,颇为殷勤地捧到姜妱眼前来:“娘娘,您请用。”

姜妱一边接过药碗,一边对殷宪道:“你快些?回去吧,别?误了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殷宪等姜妱将药汁一饮而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宫去了。

丝萝看着?殷宪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小?殿下还真是有些?粘人呢,平常这年纪的孩子,巴不得离父母远远的。”

姜妱浅浅一笑:“她还小?呢,等再大一点?,自然?就会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渐渐地,也就不会再想这样依赖亲人了。”

这原是一句普通的话?,但是丝萝却听出了姜妱语气中那种隐约的怅然?,她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姜妱的目光虽然?看似注视着?殷宪离开的路,但是实则却是有些?放空,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姜妱的过去太复杂太沉重,每一步的回忆或许都是一种把?伤疤揭开的举动,丝萝担忧地把?手放在姜妱的肩上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了,人总要向前看的。”

姜妱回神,她带着?微笑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孙媪赵媪两人十分勤快,现在已经把?殷溶让姜妱从宫里?带出来的许多许多行?礼整理好,分门别?类的安置好了,只有那个装着?各种珍稀宝物的箱子没敢碰。

姜妱见这东西杵在房中有些?碍事,便从中挑了几件平日里?用得上的,其他都锁起来关进库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媪的视线在箱内的饰品中一扫而过,随即笑道:“娘子,这么多宝贝,您就只捡这么几样不那么起眼的戴么?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也浪费不了,每隔一段时间拿出来保养一番,”姜妱随口道:“到时候留给阿宪戴,她喜欢这些?。”

孙媪一顿,接着?不再劝了,立即叫人把?箱子抬了下去。

姜妱一旦从那座皇宫中出来,立即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晚上吃完饭又逛了一会儿?这才回房,之后很?凑巧的发现从耳房书桌旁的窗户上往外看,正好一支凌霄花攀着?墙壁探进窗子,古朴暗紫色的窗框,橘红色的花朵,这个角度看起来十分有意境,姜妱很?有兴致地让人拿画笔纸张来把?这景象画了下来。

她师从曹无恙,比起工笔,更?爱泼墨写意,因此没有费太多时间便绘制出了一副形神具备的凌霄越窗图,正在欣赏间,屋外传来了一阵不算响亮的嘈杂声。

姜妱放下画,见殷溶正大跨步的踏进了房内,他一身深青色的圆领袍,上面同色的暗纹在烛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比珠光宝气还要显贵气,头上也没带冠,而是用发带将那微微打着?卷的黑发高高竖起,显得干练而洒脱。

不过再漂亮的打扮,也不如他手里?牵着?的幼童更?能吸引姜妱的注意力。

她惊喜地笑了起来,张手道:“安儿?,来。”

姜妱一边把?扑到自己怀里?的殷宴抱起了起来,一边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殷溶道:“这孩子大半天看不到你,总是哭闹不老实。”

姜妱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殷溶便靠近来低头看她案上的画。

他小?时候没人想到要教他绘画陶冶情操,能吃饱就不错了,对绘画仅有的接触还是认识姜妱后被她教了几次,水平也就和殷宪半斤八两,但是自己画不好,不代?表他没有鉴赏能力,因此仔细端详了片刻,便弯着?唇角笑道:“阿姐画得真好,跟当年曹大哥也差不了多少了。”

“比他还是差了一些?。”姜妱实话?实说道:“我扔下画笔很?久了,但是他这些?年怕是勤练不掇,画技精进了不少,不然?晋帝也不至于那样看中。”

殷溶维持着?笑脸:“可惜我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连带这两个孩子怕是也随了这一点?。”

“阿宪也就罢了。”姜妱看着?懵懂的儿?子道:“安儿?的天赋在哪里?还未可知呢。”

殷溶怕她胳膊酸,便将这孩子接过来:“阿姐说得是,等他的状况再好一些?,你来教他画画可好?曹大哥的技艺这般高超,你是他的高徒,想来当先生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今晚做了不少心里?建设,提到曹无恙时的态度尊敬又自然?,即便姜妱心中清楚他没有这样大度,但是这表面功夫一做出来,她也不得不领情,因此想赶人时便多少带了点?犹豫。

殷溶见状立即道:“这小?子哭闹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我们去给他洗一洗吧?到时候就让他在这里?睡一晚,也好过骤然?离开你,往后更?不好管教。”

姜妱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几个丫鬟去备水,殷溶在浴房里?亲自给儿?子脱衣服,姜妱则换了轻便的衣裳,丝萝给她整理了一番,好奇道:“您还会给小?孩子洗澡么?”

她记得在晋宫中时,姜妱一开始连给殷宴喂饭都不熟练。

姜妱愣了一下,随即道:“早先是会的,后来那孩子大了,早就生疏了。”

“您说的是……殿下么?”丝萝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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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姜妱沉默了许久才道:“是我还小?的时候,帮着?妹妹洗澡,就是你今天见过的那个。”

丝萝当即噤声,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

见她面露惶恐,姜妱的表现反倒还算平静:“也没什么,那时候家里?虽然?还算富足,但是也没那些?闲钱给每个孩子分仆妇,阿姝还没长大就有了阿鹤,父母虽也疼爱女儿?,但是还是更?紧着?男孩儿?一些?,阿姝小?时候都是我帮着?带的,连睡觉都是在一张床上,完全不分你我……只是兄弟姐妹都是这样,小?时候再怎么亲密无间,大了自然?会有各自的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口吻越平和淡然?,丝萝偏偏就越不敢说话?,直到姜妱进了浴房,挽起袖子和殷溶一起,就像普通父母一样给儿?子洗澡,她这才放下心来。

而这时,房内两人的话?题其实也没有离开姜姝这个人。

殷溶道:“骄骄说你们今天出门,遇到了……姨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