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的目光仍然紧紧追逐着姜妱。

有时候血缘是件十?分奇妙的事,它?或许可以将一些好的或者坏的东西一代代传下去,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跳出这祖传的血脉,独自出色的仿佛被神明亲自关照过。

姜妱的容貌就是如?此。

公平的讲,姜父姜母都相貌堂堂,五官也算的上出挑,他们生的子女?自然也不会丑到哪里去,但是唯有长女?姜妱,那一副绝色的容颜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是一种出奇的扎眼,她?脸上也有着父族和?母族一脉相承的影子,但是组合起来跟家中其他人偏偏就不是同一个层次。

当?初姜妱最初在京中交际露面,就是以曹无恙未婚妻的身份,所当?时就引来了?不少少年?郎的扼腕,若是平常人家,恐怕伸手来抢的不止一个两个,但偏偏亭威侯府就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惹不起的,所以许多人另辟蹊径,想要看看姜妱有没有姐妹,她?这样的容貌,想来她?的姐妹应该也差不多。

但是等他们真的见到姜妱唯一的妹妹姜姝时,却都大失所望,这当?然不是说她?长得一般,妹妹也是美的,只是这样的美却只是凡俗的美,并不罕见,若是抱着找到第二个姐姐的想法,那失望也是必然的。

姜姝与殷溶同岁,今年?二十?有九,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经是完全具备了?成?熟的韵味,眉梢眼角都是不俗的风姿,加上怀着身孕却保养的仔细,她?看上去丰腴又健康,是另一种成?熟的美。

这时,她?半眯了?眯眼睛,直接开口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女?郎,我似乎没在京城见到过?”

殷宪想说“关你屁事,快滚。”但是顾及姜妱就在旁边,她?不得不憋着脏话?,尽量礼貌道:“这似乎不干姨母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礼貌也很有限。

只是殷宪的年?纪还小,没料到姜姝居然敢十?分直白道:“我是看她?长得像阿姐……怎么,殿下想开了??”

“放肆!”殷宪这下装不下去了?,她?眉毛几乎倒竖起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有几条命敢这么跟我说话?!”

引得周围的侍卫很有眼色的把姜姝夫妇围了?起来,吓得丁祎遥一个劲的拽姜姝的袖子,提醒她?眼前的不只是她?的外甥女?,更是一国之储君,真惹急了?,就跟她?父亲一样一刀一个把兄弟杀完了?一样,殷宪要是就在这荒郊野岭把二人的头割下来随地埋了?,在场一定有的是侍卫抢着顶罪。

姜姝即便再大的担子,也不是毫无畏惧之心的,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她?垂下眼睛:“……臣妇一时失言,请殿下恕罪。”

殷宪的胸膛起伏,牙齿磨得吱吱作响,姜妱原本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此时清醒过来,不得不出面拉了?拉女?儿的肩膀,之后对姜姝屈了?屈膝,口中道:“……夫人安,妾身是外乡人,初到京城不久,今日蒙太女?殿下不弃,邀妾一同出游。”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都是废话?。但是姜姝方才刚惹了?殷宪发?怒,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捏虎须了?,只得勉强提了?提唇角,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姜妱,一边冲她?敷衍的笑了?笑。

姜妱从小看着姜姝长大,也带了?她?很长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德行,姜姝的性格生来与姐姐不同,本来就有些强势不听话?,小的时候又被姜妱惯坏了?,更添了?一些骄纵自私,也就是顾及这殷宪的脾气同样不好,不然她?都能做出把人抓回去仔细盘问的事。

姜妱见殷宪噘着嘴看着自己,一副很有情?绪的样子,只得劝道:“香也上了?,佛也拜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耽搁到宫门下钥,你要住在宫外么?”

说着给一旁的丝萝使了?个眼色,丝萝会意道:“娘子要按时吃药,现在回去刚刚好,不然再晚点就要耽搁时辰了?。”

殷宪其实还真不急着回宫,有理?由住在宫外更好,但是丝萝的话?却又让她?不得不打消了?继续在这里教训姜姝的打算,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侍卫们整齐划一的退了?下去。

丁祎遥松了?口气,只听殷宪语带讥讽道:“姨母挺着个大肚子,还是顾好自己吧,到处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看也不看姜姝那气得抽动的嘴角,拽着姜妱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吩咐左右:“留两个人看着点,不许他们跟着,真是晦气把他们赶到别的路上去。”

姜妱都没注意殷宪说了?什么,她?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可惜他们已?经走远了?,她?没有看清妹妹此刻的神情?。

*

长到将近十?一岁,除了?头几年?,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当?面顶撞殷宪了?,能让她?忍耐的人全天下就没有几个,这不知所谓多管闲事的坏女?人居然还要占一个,殷宪越想越憋屈,打定主?意回头找个由头收拾丁祎遥,教训不了?母亲的亲妹妹,还教训不了?她?的丈夫么?

姜妱见殷宪一路上都鼓着脸生闷气,不由得劝道:“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你是好孩子,不跟她?一般见识。”

殷宪闻言更气了?从来只有别人避讳她?的脾气,如?今母亲居然让她?去避讳别人!

她?知道别看姜妱对弟妹多有宽容,这是因为她?脾气好的缘故,实际上早就与娘家众人起隔阂了?,便趁机告状道:“娘娘,你不知道,他们这几年?时常试探着想要把那些不知道哪些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亲戚女?亲戚,给送进宫。”

姜妱一愣,随即没什么情?绪道:“……这也是能想到的事,我留下你们两个,你父亲也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不止姜家,打这个注意的恐怕不是一家两家。”

“那其他人跟您又没有关系,这可是您的娘家,我的外祖家啊!”

“正是我的娘家,你的外祖,有这样的举动就更正常了?,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自家人先占个位置,总比外人来欺负你们姐弟强。”

殷宪没想到这样姜妱都不生他们的气,不由得有些气馁,她?其实知道真正让姜妱与父母弟妹起了?龃龉的事是什么,只是正因为这事真的能戳姜妱的肺管子,她?反而连提都不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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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事早,刚刚有记忆时,姜妱对姜家依旧很好,但是那时因为重重琐碎的原因,已?经不算掏心掏肺的亲近了?,但是真正裂痕的导火索却是殷宪自己。

等她?长到五六岁,姜妱生了?殷宴,这是一个皇子,连因为避讳流言蜚语,很久才进宫一次的姜父姜母都带着子女?入宫来庆贺小皇子满月,殷宪当?时躲在屏风后面想要跟母亲玩闹,结果便听到他们让姜妱劝皇帝改立皇储的话?。

直到今天,殷宪仍清楚的记得那种从脚心骤然凉到心底的滋味,她?浑身僵冷的缩在屏风后面,整个人一下子剧烈地抖了?起来。

殷宪真的没受过什么严重的挫折,即便立储时阻力大,即便一开始储位不被认可,因为那种压力几乎都被殷溶分担了?,她?又不是个在意外人言语的人,有仇当?场就能报回去,什么心事都不隔夜。

直到那一天,她?弟弟满月的日子,猝不及防的听到母亲的至亲劝她?亲手把自己从储君的位子上撵下来,送给那个只会吃奶的小毛头。

她?第一次意识到,与弟弟相比,她?没有任何?优势,原则上,他们同父同母,她?得以封储的理?由原因弟弟全都有,就连父母的偏爱,他也有。并且,他还有个自己除非重新投胎,不然都无法拥有的优势他的性别。

殷宪从前并不在意和?珍惜这个储君的位子谁会关注生来就有的东西呢?

可是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没什么是生来就注定的,至少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

正当?她?惊怒交加,惶恐的发?抖时,母亲那可以称作尖锐的厉声呵斥像是惊雷一般响在了?耳畔。

印象中,她?从来没有真正发?过脾气,即便心有不悦,也只是嗔怒或是薄怒。

这一次,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的发?怒了?,对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言语尖锐锋利到与以前那个温和?的像水一样的女?子判若两人。

第 126 章

从那一天开始, 姜妱就几乎不再召娘家人进宫了,这对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事。

因为姜妱对除自己以外的人都非常的宽容,要得罪她其实是很?困难的, 更?何况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和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妹妹,弟妹且不提, 父母的生养之恩, 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 即便她与他们当时已经不再像进宫之前一样亲密无间,但若有朝一日父母有危险,要她剔骨削肉去救,她也必定是愿意的。

但是那天他们的提议却实实在在的触及到了姜妱绝对、绝对无法谅解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