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宪就知?道她要动怒,但是她没有慌张,而是从?座位上下来,跪在了姜妱膝前。
姜妱怀里还揽着儿子,当下一惊:“阿宪,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怪你,就是有些?埋怨你父亲而已……”
殷宪跪坐着把弟弟从?母亲怀里带出来,和他?一起面对?着姜妱,接着环抱着殷宴,姐弟两人都俯身?靠在姜妱膝盖上,随后?低低地开口道:“娘娘,我?也想见您啊……我?的思念也不必阿爹少,您离开时我?还小,您的画像却跟您一点也不像……要是再过?几年,我?连您的样子都忘了,该怎么办呢?”
她这样依恋的依偎在从?未尽责的母亲膝上,坦然的诉说自己的情感,没有抱怨一句,姜妱却只觉得像是挨了一巴掌一样,懊悔愧疚,继而又泛起了极度的心疼,她嘴唇开始颤抖,一时竟然没办法用言语来回应这孩子的倾诉。
“人人都有亲娘,”殷宪原本只是为了解释,也能弥补父母之间的隔阂,但是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为什么偏偏我?和阿弟没有?若是能见您一面,即使?是一具、是一具毫无?生机的身?躯,我?也能安慰自己,我?们双亲健在,还不是没娘的孩子。”
姜妱双眼一闭,两行泪簌簌落下,她忍耐道:“我?并不尽责……”
“您生育了我?们,为此付出了难以接受的代?价,您不欠任何人,是旁人亏欠您,我?和阿弟尤为亏欠……”
女孩儿伏在姜妱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就连殷宴,也怔怔地窝在姐姐和母亲中间掉起了眼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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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是懂事,姜妱就越觉得不安愧疚,她那?时候太痛苦了,一心只想着解脱,想要去死的时候没有顾及这一双孩儿一分一毫,再次回到人世,也只想着自己的安宁平静,高高兴兴的在另一个国家当着她的皇后?,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刻意回避有关秦国的一切消息,拼命暗示自己这些?孩子与自己无?关,他?们会有父亲照顾,以至于?连儿子被人掳走,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都不知?道
她摸索着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泪痕,迟疑了片刻,终于?道:“往后?、往后?有那?么长的时间,我?会陪着你们……”
殷宪的呼吸一滞,随即慢慢放平缓,她自然知?晓这句看似普通的话语其实是姜妱经历了许多挣扎之后?做出的承诺。
她心中惊喜交加不敢置信,但是眼中就跟开了闸一样,泪水反倒更加止不住,呜呜地搂着姜妱哭得稀里哗啦,连鼻涕都要冒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姜妱膝上、腰间的衣服都被弄湿了,殷宪这才勉强在姜妱的安抚下止住了泪,她抽泣着擦了擦脸,抬起头望向年轻的母亲:“咱们可说好啊……可不能骗我?……”
姜妱拿着手帕给她擤了擤鼻子,又给她把脸擦干净,期间并没有说话,殷宪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有些?急了,她眼珠子乱转,又不想像殷溶当初似的表现的过?于?急切而显得接近逼迫,于?是斟酌了半天,才抽着鼻子道:“您是不是还念着晋国那?边的什么人?晋帝长得是还可以,但是论人品也比阿爹强不到哪里去,还有那?个小丫头……”
姜妱原本满心的沉重,听到这话又觉得无?奈:“好了,你父亲有好处你就学,他?那?些?毛病就去其糟粕吧,我?当初选择留在晋国,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自己,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更何况淑宁公主有自己的父母,纵然让人怜爱,我?也必定是以你为重的。”
殷宪满意了,她脸上挂上了笑意,有点粗鲁地把弟弟脸上的泪痕也擦掉了,姜妱让她赶紧坐回去:“你今天没有课业么?”
今天没有早朝,殷溶也没去前面理政,但是不代?表殷宪就是闲着的了,她的各项课业可以从?早排到晚上,上午读书,下午就要骑射武艺,总之只要不主动偷懒,那?天天月月年年都不缺要学的东西。
殷宪只得实话道:“是有的……”
“那?还不快去?”
殷宪拉着姜妱的手,不放心道:“您要是想出去住女儿不拦您,但是走之前不能不声不响的说走就走啊!要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住处看看,我?也认认路。”
“好,我?知?道。”姜妱温和的答应了:“你去吧。”
殷宪一走,被她支走的宫人都进来了,姜妱将殷宴交给保母:“带他?到一边玩儿吧,看的得仔细些?。”
丝萝给姜妱上了茶,清云跟过?来奉承道:“殿下与娘娘真是亲近,就是课业间这么一小会儿空,都不忘来看望您。”
姜妱道:“她一向是个好孩子。”
说着低头看了看有些?湿皱的衣裳,又吩咐他?们选套干净的来,她好换下来。”
丝萝在屏风后?为姜妱换下脏衣服,又伺候她穿上干净的,一边穿一边问:“您今早出去是碰上什么了,晚霞那?丫头吓得脸色苍白?,我?们问,却又偏偏一个字也不透露,就连跟这小皇子伺候的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姜妱倒不是想要特意瞒着丝萝,两人如今无?话不谈,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是此事涉及殷溶,他?的做法未免有些?太骇人听闻了,即便说出去他?不嫌丢人,姜妱都要替他?觉得没脸。
因此犹豫了一瞬,姜妱还是摇了摇头:“别问了,不是什么好事……对?了,你准备准备,我?们这两天就出宫去住了。”
她本来想立刻就离开,但是经过?殷宪的一番声泪俱下,又想到了过?去殷溶那?可怜的模样,那?种非要立即离开的冲动就不由自的消下去了,再一想,有点缓和的时间也避免刺激殷溶,因此临时改了主意。
“这么匆忙啊。”丝萝感叹了一句,也没有异议,替她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香囊,这时外边原来窸窸窣窣宫人走动忙碌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下变得无?比安静。
丝萝下意识想要往屏风外探头看是怎么回事,被姜妱拉住了,她先是摇头,接着示意丝萝直接从?侧门退下。
姜妱独自绕出屏风,果然见外面宫人屏息凝声的跪了一地,只有殷溶亲自端着一个碗,连托盘都没用,就这么脊背挺直,直挺挺的站在屏风外,头倒是垂着,有些?丧气的样子。
姜妱见他?手里端着的似乎是一碗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刚刚还在火上滚开的,他?这么赤着手直接端,就算再皮糙肉厚,过?一会儿怕是也能将皮都烫掉。
看来偌大一个秦宫就缺这么一个托盘了。
第 120 章
听到姜妱走?动的声?音, 殷溶抬头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势看了她?一眼,接着很快又把头垂下去,低低道:“这是太医新给配的药……”
姜妱走?过去, 眼睛盯着他被烫红的手指,作势要去接过来, 殷溶有点欣喜她还肯搭理自己, 刚要把药递过去, 突然反应过来这温度不是姜妱的手可以承受的,又连忙躲开:“等等!这有些烫。”
“原来你也知道烫啊。”姜妱好气又好笑?,把一旁桌子上的茶壶茶碗从托盘上挪开,把底下的托盘端起来递到殷溶眼前:“有盘子你不放, 有桌子你也不摆,就该烫掉你一层皮,才好长长记性。”
殷溶忍着痛, 面不改色地把药碗放上去, 抿着唇角巴巴地看着姜妱不说话。
姜妱也不理他, 对仍然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宫人?们道:“你们起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有人?都仍不敢动, 只有清云在人?群中悄悄地瞄了一眼皇帝,正好瞥见他眉头一皱, 对着地上的人?露出?了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
清云咽了口唾沫, 闭着眼定了定神, 率先站了起来, 同时无?比恭顺地对姜妱道谢道:“多谢娘娘。”
殷溶神色微松, 非常罕见、破天荒地给?了清云一个勉强算是赞许的目光。
清云心下大?定,极力压制住了那种找到了归宿和通天捷径的兴奋, 冲同伴们悄悄摆了摆手。
殿中人?都不笨,很快站了起来, 但是人?的反应有快有慢,因此动作不免稀稀拉拉的,姜妱知道他们的顾虑因此不以为意?,但是殷溶却对这样的怠慢极其不满,他面色阴沉:“这就是你们的规矩?主子有吩咐,这么拖拖拉拉能?伺候得了谁?来人?!”
姜妱蹙眉道:“你做什么?”
殷溶道:“你别管这个,免得心烦。”
门?口进来数个内侍,垂手恭恭敬敬地等着皇帝吩咐,殷溶沉着脸,自然而然有种阴冷的意?味:“掖庭调教出?来的好奴婢,连怎么侍奉主人?都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把他们拖出?去,再把唐清宝给?朕押进来,朕要看看他是怎么当差的。”
清云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姜妱身边,殷溶拿眼一扫,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