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头，摸了摸女儿的脸：“好孩子，他们是人，他们有耳朵，有眼睛，有嘴巴，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心有思想?，我没办法把他们的语言和眼神视若无物……你不?知道?，那些比刀剑还让人觉得疼痛。”

殷宪蹭了蹭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娘娘不?怕，我们会换个身份，曹氏也?好，褚氏也?罢，您就?算想?姓殷都没问?题……啊，这个可能?不?太行，阿爹可能?不?肯同意。”

姜妱先是弯起唇角，之后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

殷溶一行人在永凌府停下，一是为了接上殷宴，再一个理由就?是大部队还在后面，要在此地与他们汇合，入京时皇帝和太女必须要在使团内才不?引人生疑。

算算路程，他们也?就?比使团早了一到两天的时间，再等上没几天那边人也?就?到了。

就?在头一天晚上，卫国?公府内设了晚宴来招待皇帝，因为不?好大张旗鼓，所以规模并不?大，作陪的除了国?公夫妇，就?是二人的次子，也?是现?在的世子谢辛原侍宴，三子现?在京内当差，幼子就?是谢泽辉跟着使团还没有回来，两个女儿早已出嫁，自然也?没有出现?。

待晚宴结束后，卫国?公回到了他们夫妇二人暂时居住的西院中准备休息。

府中住着贵客，谢希年心中有挂念，自然睡不?安稳，谁知老妻比自己还要难眠，一直翻来覆去不?得安生，扰得他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氏也?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今晚上那个女孩子没出席呢。”

“你是说……”谢希年反应过来之后便拧起了眉毛：“你管人家做什么，陛下既然没细说，就?不?要想?那么多，与咱们无关。”

赵氏反驳道?：“谁说与咱们无关，你看看再出一个姜妃与咱们有没有关系？！”

谢希年一个翻身也?坐起来，眉头已经皱的死紧：“这是什么话?，那不?过是个年轻女子，长?得出众些，难道?是个美貌女人就?能?成姜妃么？那陛下怕是早就?一堆儿女，不?至于膝下就?这小猫两三只?……连三只?都没有，只?有这两只?了。”

“不?是……你就?不?觉得她的长?相?似曾相?识么？”

提到这个，谢希年倒是沉默了一下，他想?到今天下午乍一看到那女子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第一眼或许只?是觉得眼熟，但?是再三观察，就?觉得越看越像不?是指某一个地方，而是整体瞧着，真的与姜氏有种奇异的神似。

当时他只?是认为这是因为这人是这么多年第二个跟在殷溶身边的女人，所以先入为主，说不?定就?是潜意识的错觉，但?是居然连老妻都是这么觉得的么？

“你说说，一个长?得像姜妃的女人跟在陛下身边，那她将来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么？”赵氏道?：“还是说，你没有看到陛下看她的眼神？”

谢希年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陛下的家事……我们作为臣子也?只?有听从的份，你不?要多管。”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赵氏却气道?：“谁要管陛下是不?是要纳妃，只?是有了女人就?会有孩子，若是新妃入宫，生下了健康的皇子，那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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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希年骤然睁眼，一双虎目炯炯的盯着赵氏：“你这话?何意？秦国?已有储君，别说一个皇子，就?算一百个皇子，咱们将来要效忠的也?只?有皇太女！”

赵氏被他的瞪视吓了一跳，但?是立即毫不?畏惧的顶了回去，她压低了声线道?：“现?在那位的心意确实如此，但?谁知道?将来如何？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轻视女人的分量么？戾王是怎么没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希年心中一紧，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毫不?客气的点出了妻子的心思：“你想?得太多了，夫人，你会这么想?，不?外乎因为殿下是女子……若她是太子而非太女，你会因为一个身份尚且没有分明的女人这样如临大敌，想?到十数年之后去么？咱们也?不?是经历了这一朝的皇帝，先帝有了戾王，之后又?生了十数位皇子，你那时为什么不?慌？戾王妃也?生育了嫡长?子，姜妃被召进宫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慌？你现?在慌张，不?就?是因为殿下的性别，让你的立场摇摆，总想?着换个更合理、更牢靠的储君！”

赵氏的头发都有些花白的了，此时被夫君疾言厉色的一顿呵斥，心中没有生气没有惧怕，反倒涌起了悲意，她略有浑浊的眼中泛着泪意：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总是说要忠君爱国?，恪守正统，但?什么是正统？戾王难道?不?是正统么？先帝的嫡长?子，连皇帝宝座都已经坐上了，但?是你效忠于他的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把我的儿子折进去了！以一个玩笑式的莫须有的罪名，那孩子就?死在了帝都，我能?做的只?有去给他收尸！现?在的殿下呢？她当然不?是疯子，但?她却是一个女子啊……这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去？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孩子的尸体了……我想?要一个仁善、正统、稳定的储君，从此世道?顺顺利利，我的儿孙也?一世平安”

“她不?是女子！”

赵氏的话?一下子被打断，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夫君：“你说什么？不?是女子，那是男子不?成？”

谢希年的语气也?放缓了些：“她不?是女子也?不?是男子，夫人，不?要把‘储君’这身份套上性别在一开始，她的位置没有坐稳时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殿下她所代表的是一种政治身份，要得到这身份，性别当然至关重要，但?是她已经得到了！是男是女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就?像大夏朝诸子多嫡时，皇子的出身很重要，但?是夏文帝登基之后，谁还会说他是妓女的儿子不?配为帝？”

这个说法十分新奇但?是意外的有说服力，赵氏一下子就?像被迷住了似的，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声音低了下来：“你确定，陛下的心意足够坚定么？因爱而左右废立，若是将来……”

“因爱而立没错，但?是你知道?陛下为了这孩子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杀了多少?人，又?为了教导她费了多少?精力么？从小带在身边，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导到如今，将来若是有一天，殿下储位不?稳，那或许是因为她能?力不?足，或许是因为她不?贤不?德，也?或许会是因为她犯上作乱，但?绝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夫人，不?然，十年前宣室殿前的血就?白流了，为此丧命的人，也?会被认为都是错杀的谁能?担当得起呢？”

“陛下若再纳后妃，再生育皇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夫人，你尽可以忧虑，但?是就?把它当作戾王被立储后二皇子出生时那样的程度吧，再深一点，就?是杞人忧天了。”

“站在朝堂上，就?没有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万万没有为了一些用不?着的‘远见’而放弃现?在的安稳的道?理。”

眼见赵氏神色松动，确是听进去了，卫国?公捋了捋胡子，终于笑了一下，道?：“再说了，就?连新妃进宫都是你自己猜测的，陛下是什么意思我没注意，但?我看那女郎没有什么情思浮动的表现?，她年纪轻轻，正是轻看权势的时候，说不?准更爱俊俏风流的少?年郎呢？”

第 102 章

秦国使?团那边, 由副使?章远牵头，因为殷溶和殷宪没?有?在队伍里，所以赶路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就在姜妱他们到达的第二天，使?团的大部队便进了永凌府, 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卫国公府。

这天阳光十分晴朗, 近万名兵士人数众多, 城中安置不开，便现驻扎在城外?，随队中品级高的官员进了府中休整。

谢泽辉跟着章远进了自家的家门，回房中换了件衣服, 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见皇帝，因为一路上很顺利，也?没?什么?值得汇报的事, 因此不过请了个安就被打发出来?了。

他转头去了西院父母暂住的地方, 给二老请安。

谢泽辉是幼子, 国公夫妇不免多溺爱了些, 赵氏拉着他上看?下看?，见确实没?受什么?伤才作罢, 连在子女面前不苟言笑的谢希年都多关切了几句。

谢泽辉脸色并不好看?, 他一脸疲惫, 眼下都印着黑影, 神情带着隐约的忧虑, 赵氏见了，便问道：“阿辉, 难道出了什么?事么?？怎么?不高兴呢？”

用手摸了摸脸，谢泽辉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累了。”

谢希年便道：“那去给皇太女请个安便去休息吧……不过?殿下房里有?女眷, 你不要冲撞了人家。”

“女眷？”谁知?谢泽辉如今对这个词十分敏感，他立即直起腰：“什么?女眷？殿下不是没?有?带婢女侍奉么?？”

况且，其实丫鬟婢女只能算是奴婢，不能被称作“女眷”，冲撞跟是无从谈起。

卫国公夫妇对视一眼，赵氏道：“陛下……带回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具体?是什么?身份，咱们也?不敢细问……总之，你恭敬些，不要无礼就是。”

谢泽辉其实已经二十一岁了，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像一般的贵族一般早早议亲，国公夫妇也?不好给他安排侍妾，因此他还没?有?实质性的接触过?女人，对此一直是少了一根弦的状态，谁想?这次他竟然出奇的激动，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漂亮的那种？”

谢希年皱紧了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如此轻浮？莫不是在晋国被人教坏了？”

谢泽辉也?发现自己?的话里太有?歧义了，连忙改口道：”不，父亲，我是听?到她是陛下身边的女子，自然会有?所联想?。”

赵氏道：“确实是个美?人，还是个出奇漂亮的美?人，你若是见了，要有?个准备，不要像个浪荡子一般盯着人家看?，你也?知?道，她是陛下身边的女子……千万、千万不要失礼。”

赵氏后半句说的是什么?谢泽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光是前半句里“出奇漂亮的美?人”这几个字就已经相当有?指向性了，谢泽辉更是坐都坐不住，又听?赵氏补充道：“不过?，你不是跟着殿下去接小皇子的么?？就是那女郎家中救助了小皇子的……你应该认识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