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妱不能理解,她的胸口起伏,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和她亲口承认的情况下被这样明?白无误的肯定下来。

殷宪这个姿势不太好动作,她费力的抽出一只手来伸向姜妱,姜妱见她有些吃力,便?俯下身来,主动靠近女儿:“你要什么?”

殷宪摇摇头,还没有完全长成的手轻轻点了点母亲的眼睛,姜妱下意识的闭眼,薄薄温热的眼皮上?感到了冰凉的指尖带来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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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眼睛,娘娘。”殷宪道:“您看我的眼神,您的神态,您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来不及掩饰的下意识的反应,都在用那么响亮的声?音告诉我眼前的人?,就是生?我的母亲……决定无疑,板上?钉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盖这个声?音,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驳斥我的直觉。”

第 96 章

姜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俯下身子,将头埋在女儿的掌心?里,喃喃道:“对不起……”

殷宪摇摇头, 像是以前姜妱抚摸她一样,摸了摸母亲的头发:“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母亲, 若换了我, 我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我,提刀把所有人的头砍下来才解气呢。”

饶是姜妱心?中忧虑不安,听她这话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真的, ”殷宪撅了撅嘴,眼里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头:“您信不信?”

她这个样子真像她父亲,姜妱温和的看着殷宪:“你们是我的儿女, 不能给你们我有的一切, 难道不是我的错么?”

殷宪沉默了片刻, 才道:“我希望您爱我……但是也理解您不爱我, 娘娘,您明不明白。”

姜妱不明白, 她有着满腔的爱意, 这每一份的爱都是无私的,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既然有这么多的爱意, 自然就该毫无保留的给予应该得到的人, 孺慕之情给予父母,友爱之情给予弟妹, 夫妻之情给予丈夫,怜子之情给予子女, 仰慕尊敬给予上位者,悲悯怜惜给予下位者。

既然她有,那么每一份保留都是罪。

但是殷宪完全不这么想,她想要母亲爱她陪伴她,想得抓心?挠肺夜不能寐,但是若是易地而处,她不仅做不到姜妱的愧疚,以她的想法,什么儿女丈夫,要真是在自己不想要的情况下强行给她的,那她不当场掐死就算客气的了真掐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她忍着没?跟姜妱说,主要是害怕吓到她。

也怕她觉得她是个残忍的孩子。

她不残忍,她很乖巧,很懂礼貌,在母亲身边,她会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孩子,她发誓不会强迫姜妱做任何事?,她会比父亲更善良,比弟弟更懂事?。

她想要母亲心?甘情愿,开心?快乐的陪在她身边。

这些条件缺一不可,谁要是想要破坏母亲的“心?甘情愿”,谁就是她的敌人。

这是殷宪从她父亲的失败上吸取到的最重?要的教训。

*

这座驿站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姜妱陪着殷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行人就又?上路向着秦都赶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国的驿站安排的很合理,每天赶路,到晚上正好就能再下一个驿站落脚,一路畅通,完全不需要风餐露宿。

但是这对姜妱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一路甚至没?有任何晋国的消息或是来探查的人,要么就是那边完全没?想到皇后的失踪是跟秦国有关,要么就是这一路走的官路,让人完全找不到可以利用的空隙。

前者的可能性不太大,因?为秦国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现?皇后失踪,无论殷溶留了什么后手,傅初鸿都不可能全无怀疑。

眼看要不了多少?天就要进京了,姜妱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一旦回去,那就是没?有回头路,想要走,恐怕除了像上一次一样一死了之,别无他法了。

反倒是真正背井离乡的丝萝看着一天比一天冷静,到了后来更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慌乱焦急,还能在服侍姜妱的同时连殷宪也一同照顾了,她是个细心?妥帖的女孩子,比那些毛手毛脚,端杯茶都能撒一半的侍卫们强多了。

这天晌午,他们在一条小溪边落脚略作休整。

姜妱找了块石头坐下,丝萝接了刚烧好的水泡了一杯茶送了过来,姜妱摇摇头拒绝了:“给阿宪送去吧,我不渴。”

丝萝点了点头:“您还是到马车边上坐坐吧,这里没?人看着,要是有危险就糟了。”

姜妱也不想让她担心?,便?往营地的方向走了一段才重?新?坐下,这里能隐约看到正在休整的侍卫和他们的马车,隔得不算远。

等丝萝一走,她就坐在溪边,清空脑海中一切乱七八糟的杂念,望着溪水纯发呆。

她没?做好回到故地,重?新?见到那些故人的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若是真的有机会再回晋国回遭遇什么事?,一想都觉得满头乱麻,丝丝缕缕的让她无从下手,只觉得自从离开东京参与这次无疾而终的会盟之后,一切就脱离了掌控,往她完全无法预知的方向狂奔。

也只有再独处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摒除杂念,让时时刻刻都在混乱思考的脑子清净片刻。

但是这清静看起来也不长久。

当姜妱望着溪水俯身,想要用溪水洗一把脸清醒一下时,清澈的水底除了映出?了姜妱自己的脸,还悄无声息的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啊”

姜妱吓了一跳,她迅速直起身子回头,看到殷溶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后这倒是没?有让她觉得意外。

姜妱平复了一下受惊的心?跳,捂着胸口蹙眉看着他。

这几天殷溶其实有在注意不常在姜妱面前出?现?,大多都是让殷宪陪着她,但是这么冷不丁的一冒出?来,倒是让姜妱吓了一跳。

殷溶可能也发现?自己吓到姜妱了,表情便?有些讪讪的,虽然没?有立刻离开,但是头也垂的更低了些。

姜妱见了,被惊了一下的那一点怒意也不好算在他头上了,便?叹了口气,道:“什么事??”

殷溶一贯挺拔宽阔的肩膀垂下来显得不如?平时那么精神?,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两?人之间还隔了一点距离,姜妱没?有听清楚,便?侧了侧耳朵:“你说什么?”

殷溶便?往前走了一步,见她为了听清楚没?有表现?出?抗拒,便?慢慢的蹲下来靠近了一点,低声道:“你……不怕水了么?”

怕水?姜妱有瞬间的疑惑她又?没?有患疯狗病,哪来的怕水?

但是很快,她就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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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溶口中的“怕水”不是指对水的恐惧,而是指姜妱在生了安儿之后心?病骤然加重?,遇到湖、河或是池塘之类的地方,总是会克制不住想要跳进去,那是一种连本人都无法控制的行为,就像是她爬上稍微高?一点的楼房就会想要往下跳一样,为此殷溶填了秦宫中的所有水观,也封死了超过两?层的宫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妱重?生在褚皇后身上之后,这种症状就不翼而飞了,几乎让姜妱觉得这并不是“心?病”,而是“身病”,不然人还是那个人,怎么换了身体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