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底下的人作何感?想,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盘算皇太?女与皇后之间的情谊能不能对盟约产生什么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殷宪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神色冷静地?坐了回去。

殿中?的歌舞停顿了片刻后重?新开始了。

殷溶从始至终端坐在座位上,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情绪,似乎对于女儿的举动既不赞同也没有明确的反对,反倒是傅初鸿的目光微微闪动,他侧了侧头?看向皇后,见她目光空茫,直直地?看向大殿中?间的空旷处,鼻尖、眼周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细看之下,那长长的眼睫也微微泛湿。

虽然不像殷宪的情绪那样外露,但是她明显也是有触动的。

傅初鸿与她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姜妱一向不是个难以看透的人,他对她也算是比较解了,知道她表面上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情绪波动恐怕非常大,要不了多久就要撑不住了。

他想得?不错,此刻各种?滋味的情绪像是海浪一样冲击着姜妱的心,过往的一幕幕情景走马观花,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脑海中?,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方才冲动喝进去的酒一下子涌到喉咙口,让她难受的反胃。

突然,手上一暖,姜妱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傅初鸿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轻声道:“阿秾,你是不是不舒服?”

姜妱看着他,原本想要若无其事地?否认,但是她张嘴时红唇微颤,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傅初鸿拍了拍她的手:“你一路舟车劳顿,又多喝了这几杯,受不住也是正常的……要是感?觉不好,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见姜妱摇摇头?似乎要拒绝,便温言道:“别强撑着,这儿有朕呢……淑宁这几天见不到你嗓子都要哭哑了,现在恐怕正眼巴巴的等着你呢……早些回去吧。”

傅初鸿总是这样,他尽管有的时候显得?过分?凉薄,作为?丈夫和父亲也不怎么尽责,甚至为?了自己内定的储君纵容包庇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他有着即便是姜妱都不能视而不见的缺点?,却又在这种?时候显得?这样温和体贴。

姜妱无法替褚皇后和小皇子原谅他,但是此刻也确实感?激他给予的好意。

她忍了忍泪意,默默的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好意……妾感?激不尽。”

傅初鸿又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亲自将她扶起来,看她被侍从们簇拥着从侧门悄悄离开。

姜妱离开的路线正好是曹无恙坐着的地?方,就在她路过并且在身边略作停顿时,曹无恙若有所觉,他本能地?转头?,却只能感?觉那金红色的裙裾从身侧掠过。

说是悄悄离开,但是这殿中?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精,皇后的提前离场都能注意到,但就像是傅初鸿说的,他既然在场,皇后离开也碍不着什么,在这种?场合,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锦上添花。

只是这些人恐怕并不知道,皇后的离去,把?好多人的心思一并也给带走了,以至于这宴会也不像前半场的气氛那么活跃,皇太?女蔫蔫的明显提不起精,而两国的君主连唇枪舌战阴阳怪气的兴致都没有了。

傅初鸿原本就心存疑虑,此时看着秦帝明明面不改色但视线时不时偏移的样子,更是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毛。

上面一旦安静下来,底下的交谈声自然而然也就变少了,一时之间除了乐声,原本该很是热闹的宴会变得?空前安静了下来。

*

而那边,姜妱出了殿门,被夜间的凉风一吹,不但没有没有清醒过来,头?反倒更晕了。

她站不太?稳,趔趄了一下,幸亏身后的丝萝眼疾手快搀住了她,不然恐怕要摔一跤。

“娘娘!”宫人们纷纷惊呼,七手八脚的要来扶她,但是姜妱摇摇头?都拒绝了,只是搭着丝萝的手站直了,强忍着不适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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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大,她乘坐了一顶轿子回了晋国的营地?。

丝萝跟在旁边,一路都在担心轿中?的姜妱,等到了帐外,连忙将帘子拉开,打开一看却大惊失色。

“娘娘”

原来姜妱缩在轿内的角落里?,正捂着嘴无声的哭着,满脸的泪甚至把?袖口都湿透了。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丝萝,眼中?尚未隐藏好的痛苦和怆然像是针扎一样让丝萝难受的心口一痛。

她堵着轿门伸手去扶姜妱,手足无措道:“娘娘,您别吓奴婢……”

这下轮到姜妱闭着眼睛任丝萝给她擦泪了,她勉强摇摇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等勉强收拾好仪容,丝萝让其他人退得?远了些,自己扶着姜妱下了轿,两人往帐中?走去,不安道:“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是不是……”

又发病了……

姜妱摇头?,她怕一开口就要忍不住哭,哽了半晌,只能勉强说出一句来:“她知道了”

“什么……!”丝萝明白过来之后,悚然一下:“您是说谁?”

姜妱说不出话来。

等将其他人散回各自的住处,丝萝和姜妱回到帐内时,她腰间一沉,原来一直等待的大公主直接扑到了她怀里?。

“娘娘!你可?回来了!”傅淑宁带着哭腔道:“淑宁吓死了……他们都说,都说……”

丝萝知道姜妱情况不太?好,连忙拉着大公主的胳膊想要劝她离开,但是姜妱却没办法这样随意打发一个为?自己担忧的小孩子,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声音仍有些颤抖,强打起精神道:“不怕啊……淑宁,我很好,这不是……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坐在坐垫上,傅淑宁埋在她怀里?呜咽道:“您不知道,他们都坏、都说您死了,不要我了……阿宪姐姐不见了,安儿也不见了……”

姜妱现在反应不太?灵敏,还没有来的及安慰,傅淑宁就已经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害怕惶恐都哭出来一般,不过瞬息就泣不成声了。

姜妱没办法再去劝慰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了,因为?她原本就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此时被这孩子一引,即便是把?嘴唇咬破了都没能忍住,她环抱着公主,眼泪夺眶而出,而一旦放开就没那么容易压下去,她强忍了忍也没有止住,不一会儿就哭出了声,跟着哽咽起来。

这名义上的母女二人哭成一团,丝萝在旁边手足无措劝也劝不过来,但是又一想,明白过来让主子借这个机会发泄出来,好过硬生生的憋在心里?,要是哭都不敢哭出声,人不憋坏了才怪,便也只得?按耐下心焦,守在她们身边。

姜妱抱着傅淑宁哭,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个女孩子,她知道大公主的不安感?来自于从小的遭遇,她的父亲不怎么管她,生母也算不得?好母亲,在宫外又人生地?不熟,在这种?时候只能依赖姜妱这个嫡母,乍一离开她,那种?不安便足以让这孩子崩溃。

可?是,阿宪怎么办呢?公主的亲娘固然不好,但是阿宪的母亲却比她更坏。

她坏到甚至不敢抱着自己的女儿,让她在自己怀里?放心地?宣泄自己的难过,坏到抛下她自己逃走,让她只能留下来面对各种?探究的目光强颜欢笑。

傅淑宁无所顾忌,她在姜妱怀里?,歇斯底里?的大哭了一场,慢慢也就心安了,她放松下来,哭累了就拽着姜妱胸前的衣服缩在她怀里?打着嗝睡着了,留姜妱目光怔然地?发呆。

丝萝轻声道:“娘娘,公主睡着了,把?她抱下去好生休息吧,她这几日吓得?都睡不安稳。”

姜妱微微回过一点?神来,她点?了点?头?,让一旁面露担忧的春藤将孩子抱了回去。

丝萝压根不敢提及任何有关殷宪的话题,只能小心翼翼道:“您不该喝那么多酒的……现在可?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