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更没有往上座那边看一眼,只?是?提起画笔专注地盯着场中,似乎是?在心?无旁骛的观察并且准备画下这精彩的舞蹈。

但是?姜妱知道他必定不可能?当真毫无波澜,别的不提,此刻殷溶就在他不远处,无论是?出于私事还是?国?事,他的心?情必定都是?复杂非常的。

姜妱有些怔然的从上首看下去,看着那个沉静漠然的男人,傅初鸿与朝臣交代事情的声音渐渐远去,音乐鼓声还有大殿中众人彼此之间的交谈声也变得?那么浅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处于这样的场景,她的身份让她可以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这已经与自?己无关的一切,但是?人非草木,并不是?说换了一具身体,过往的一切都会随着那具身体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若真的能?这么洒脱,也不需要借尸还魂了,说不定现在还高高兴兴的生活在秦国?宫中享受天伦之乐呢。

姜妱勉强克制着自?己从曹无恙身上收回了视线,但是?心?中却非常不安稳,她的手在酒杯上无序的摩挲了半晌,最后干脆将杯底的酒液饮尽了。

或许是?这口酒让她变得?更加敏锐,姜妱突然转过了头,正好捕捉到了秦国?的那对父女的目光。

殷宪愣了一下,她的视线余光扫过曹无恙,随即看着姜妱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冲她笑了笑,便有些低落的垂下了脑袋。

而?殷溶的目光则是?冷漠的,他的眼底并没有因?为姜妱的回视而?有所动摇,反倒把眼睛张的大了些,这样的表情让他在灯光下显得?凶狠而?诡谲。

姜妱吃了一惊,她不知道殷溶为什么关注自?己,又这样看了多?久,她想?要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却做不到。

那双昏黄色的瞳仁目不斜视的盯着她,旋转着就像是?深渊或是?深沉无机质的潭水,吸引着周遭所有的东西锁在其中,正因?为眼神中似乎不含丝毫的波动,反而?显得?难以猜测,姜妱只?觉得?心?跳的十?分剧烈,这是?种莫名其妙的极其不好的预感,因?为殷溶无论如何不应该这样关注自?己关注晋国?的皇后。

即便他盯着的是?傅初鸿,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她……为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么?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么?

其实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姜妱的脑中却因?为这个不该出现的注视而?混乱成?了一片,她心?中眨眼间便想?到了三四种可能?,但是?没有一种是?他可能?认出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姜妱轻微的摆了摆头,以此来让自?己摆脱掉那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就在她即将成?功地将头转开时,殷溶突然开了口,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姜妱身上,但是?话却像是?跟傅初鸿说的:“贵国?的画师画技十?分高明么?”

傅初鸿挑了挑长眉,爽朗一笑道:“微末技艺罢了……怎么,兄长有兴趣一观么?”

“朕不通书画。”殷溶相当大方的承认了,似乎一点不觉得?丢脸,他话锋一转道:“只?是?看到皇后殿下一直在往那画上看……褚太师的爱女,想?来十?分精通此艺。”

在晋国?,虽然不怎么提倡女子精通文墨,但是?贵族女子略通诗词歌赋也是?一种美谈,傅初鸿有些得?意:“皇后的书画都还不错,只?是?闲暇时练手就相当不俗了,该是?年幼时老?师教导的。”

下首的褚太师不引人注目,他动了动眉毛,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傅初鸿说着便看向姜妱,得?到了对方一个略显的僵硬的微笑。

殷溶道:“皇后觉得?画师的技艺如何?”

姜妱察觉到曹无恙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身体更加僵硬了起来,她刚动嘴唇,傅初鸿便已经先道:“先前江卿进宫之时,还为皇后作过一幅画,现在就在坤仪宫中皇后对江卿的技艺赞不绝口,想?来十?分喜欢。”

姜妱在众人的目光中勉强点了点头:“江大人……的画很?有功底。”

殷溶抬了抬眼皮,看向了仍然坐得?端端正正的曹无恙,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对,都不太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曹无恙的神情是?一种非常刻意的淡定冷漠,殷溶却着意探究的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在他眼底发现任何不该有情绪。

殷溶没有因?对方的平静而?生气恼怒,反倒微微勾起了嘴唇,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微笑。

第 87 章

曹无恙冷冷地与殷溶对视, 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傅初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有什么过?节,因此也就没有?察觉出异常,反而随口道:“皇后的品味算是挑剔的, 可见江卿的画非同一般,若是兄长你也感兴趣, 便命他也为你画一幅肖像便是。”

殷溶收回视线, 唇角上弯, 看上去像是笑意,但是细看他的神情却也渗着丝丝的凉意:“这倒不必,毕竟画技的好?与坏,有?时候也不只是手上的功夫。”

曹无恙捏紧了笔杆, 他抿着唇移开了视线,依旧去注视着殿中的舞蹈,似乎殷溶的话无关紧要?, 并不值得?关注。

他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殷溶微微摇了摇头。

而一向?在这种场合表现得?落落大方的殷宪则死死地低着头。

她毕竟还年轻, 道德底线至少比她父亲还是高?不少的, 就像她看到傅初鸿和姜妱亲近时是满心的不悦, 还在心里腹诽人家是“后娘”,但是面对曹无恙, 她却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自觉有?些?替她阿爹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殷溶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个遵从世俗道德观念的人, 也不容易产生同理心, 认为无论?是皇位还是感情?,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赢家通吃, 他自觉没有?对曹无恙下过?手,他自己被殷泽收拾的抬不起?头来是他没本事, 后来更是连回来做殊死一搏的勇气也没有?,不是活该是什么?

难道要?殷溶主动把已经藏进窝里的爱人拱手相让么,笑话。

殷溶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个一向?有?些?傲慢寡言,但是对着曹无恙却不自觉的多说了这两句,傅初鸿微眯了眯眼睛,心中多少有?了一点?疑惑,姜妱却已经有?些?受不了这两个人对视的情?景了,这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已经不是“姜妱”了,否则要?她目睹这样的场景,怕真的是要?掉头就走才活得?下去。

她不禁揉了揉额角,又饮下了一杯酒。

她挽着如云美髻,发髻上簪着的金凤口中衔了一串红宝石的穗子,喝酒时便自然的落在洁白的额头上,显得?宝石流光溢彩,肌肤光洁如玉,一杯酒下去,双颊和眼周立即便泛上了淡淡的红晕,这样的美人,只是喝着一杯普普通通的酒,都是一副足以入画的美景。

人的视线总是会被美丽的东西不自觉的吸引,不少人表面上表现得?平静,但实际上那视线都快要?弯到后脑勺去了,心中想得?都是江兰泽不是要?画美景么,光看舞蹈有?什么用,晋国的盛世美景就在皇帝身边,他倒是去画啊。

在座的只有?傅初鸿能名正言顺毫无顾忌的盯着姜妱目不转睛看,他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姜妱连喝了三杯,才反应过?来酒能活血,她的身体其实不应该多饮,傅初鸿连忙将她手中的杯口掩住了:“你不是不喜饮酒么?今晚怎么没个够了……快停下吧。”

姜妱轻易地找到了借口:“担惊受怕了几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妾身想喝几杯压压惊。”

傅初鸿还待说什么,另一边的殷宪便耐不住道:“娘娘,您想喝的话,让我来陪您吧……我也该压惊才是。”

姜妱愣了一下,立即清醒了过?来,她把酒杯搁在了一旁:“酒哪里能压惊,我都有?些?头晕了……”

殷宪便也从善如流的把酒杯放了回去,两人都不再提“喝酒压惊”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大殿中的一段群舞跳完了,众人退下,换上来一个身着暗红色胡服,打扮靓丽利落的女子,她手持一柄没有?开锋的长剑,踏着活泼激昂的鼓点?上台来,开始表演一段剑舞。

这女子姿态生动又不乏柔美,一段舞跳得?柔中带刚,水平相当高?,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秦国这边不少官员都擅长舞蹈,脚下不由得?点?着地面打起?了拍子,坐在下首的谢泽辉见晋国众人都是一脸平淡,顶多也就眼里多了点?欣赏,看着并不为这精美的舞蹈动容,不禁撇了撇嘴角。

这时,有?晋国的官员似是开玩笑道:“秦国的诸位大人看着都对此舞颇为欣赏……可惜这都是卑贱之人才会的技艺,算不上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