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坊制作甲戈,都要在成品上刻写?年份与?制作工坊。如果这把障刀真的产自庆州军器坊,那被抹去的文字八九不离十,就是晏元昭猜的这般。

陆子尧肯定道?:“我发现的所有兵器都有着类似的痕迹,想?来是私吞之人为了挪作他用而削去的,以防暴露来源。”

“这批货可还?存放在码头?”晏元昭问。

“在。”陆子尧鹰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被白发一衬,活似老顽童,“这伙人在涑河破坏驿船,让你过不了河,老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昨夜顺手把他们货船的船帆折了,他们今天?走不成!”

“妙极!”阿棠笑道?。

晏元昭亦赞,“陆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此案关键已被先生侦得,元昭倒是省事?了。”

“我替你办事?,你怎么答谢我?”陆子尧笑道?。

晏元昭神色自若,“替我办事??此话错了。先生明明是替朝廷分忧,为大周查清隐患,铲除蛀虫。先生当仁不让,仗义相援,元昭铭感五内,这就替大周百姓谢谢你。”

耍什?么无赖呢,阿棠在旁听着,忍俊不禁。

陆子尧拿他没辙,“你小子!”

“走吧,去码头货栈确认一下?,然后去州衙。”晏元昭发话,“事?不宜迟,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赃一网打尽。”

第080章 上榻睡

一行?人?赶至庆州州衙, 吏员听到晏元昭报上大名,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本作不信,但见他衣饰不菲, 一身气度非常人?可比, 便去向当?值的一位录事通报。

那录事出来, 晏元昭也不废话, 拿出黄绫告身予他。

录事一字字读完, 又?将告身上记载的晏元昭年貌特征与眼前?肃容危立的郎君一一比对, 末了还低头研究了半天绫布上的中书省大印。没找出毛病来,可心里仍是狐疑, 堂堂三品巡察使,不坐舆乘车, 不前?拥后簇, 大晚上带了两个随从悄悄前?来录事又?瞄了一眼站在“巡察使”斜背后的两人?一个鹤发英容的男人?,还有一个雌雄莫辨的清秀小子。

思前?想后,录事不敢下判断,“您先稍安, 某派人?请上官来。”

半个时?辰后, 庆州刺史岑义从宅中匆匆赶来。

岑义年过五旬, 和大周朝常见的体态瘦削或肥胖虚浮的中年文人?不同,他面庞黑红, 身材壮硕,步态十分?有力。

一踏进门来, 录事欲将告身递予岑义验看,岑义两眼一睹坐在下首悠悠喝茶的晏元昭, 转头低叱录事,“你怎可如此?慢待巡察使?还不快将告身还回去!”

说完向晏元昭一拜, 和蔼道:“不知晏中丞驾临本州,下官来迟,请巡察使恕罪。”

晏元昭抬眉,“岑刺史不需看看告身,以证在下身份?”

岑义笑笑,“不用?。下官曾见过令尊,您与令尊容貌相像,是晏中丞无?疑。而且”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这位就是陆子尧陆侠士吧,多年不见,风姿依旧。您与晏廷尉交好,在大理寺大放异彩,在下也有所耳闻。”

大理寺卿习称廷尉,岑义言下之意,晏元昭肖似晏翊钧,身边又?有晏翊钧故友相随,那毫无?疑问?就是朝中近年来风头无?两的年轻重臣晏元昭。

陆子尧仔细端详岑义,恍然大悟,“你是当?年在裴将军幕下的小推官!我们在扶阳见过,二十多年过去,你又?来河东做官了。”

“是啊,在下与河东缘分?匪浅。”岑义叙旧点到为止,转而对晏元昭拱手?道,“下官以为晏大人?身在陵州,这突然来庆州,不知所为何事?”

“庆州军器坊贪墨兵器,岑大人?可知道?”晏元昭淡淡开口,直陈此?事经过。

岑义听到一半,已是满脸惊异,待晏元昭讲完,额上汗水涔涔。

“我竟不知还有此?等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陈参军私下调查,也不和我说一声,竟至丧命,这,这实在离奇......”

岑义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

晏元昭无?暇解释,“是与不是,将人?抓来,一审便知。岑大人?,你叫人?兵分?两路,一路出城到码头缴获兵器,另一路至李氏木坊,拘押相关人?等到衙。”

岑义有些犹豫。

“岑刺史,本官号令不了你吗?”晏元昭毫不客气。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岑义忙道,“我这就照办,绝不耽搁。”

说着就急召衙役前?来领命。

这一边晏元昭与岑义在布置拘人?缴赃的事,厅堂另一角,两人?聊得正投入。

阿棠早从陆子尧提到在扶阳见过岑义时?,心思就活转开,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忙不迭问?:“陆先生,您不会就是泰康十三年义守扶阳的陆大侠吧?”

“你一个小姑娘,还知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陆子尧有些惊讶。

阿棠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猜准了,倒吸一口气,两眼放光,“怎么是陈芝麻烂谷子呢?这是口口相传的英雄事迹,足够写入国史流传百世的呀。真没想到我此?生有缘能见到您,您比我想象中还年轻,还潇洒,还像一个大侠!”

一连串的恭维把陆子尧哄得哭笑不得,如电的目光对上阿棠清澈明亮的双眸,一霎和蔼,“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当?得起。侠不侠的,都过去了。”

似是唏嘘往事,他抚摸了一把自己用?布带束起的斑白头发。

“当?得起当?得起!您一身侠士风范,可和年龄没关系,我在客栈见到您时?,还觉得您才三四十岁呢。”阿棠说完,又?道,“不过,我以为您是江湖中人?来着,听刚才岑大人?说,您还在大理寺做过官?”

陆子尧道:“你是信了我功成身退飘然而去的那套话吧?”

阿棠不好意思地点头。

“老夫只能算半个江湖人?,一只脚在江湖,另一只脚偶尔也踏踏庙堂。我与元昭父亲是好友,

他查案子手?下缺人?,我帮过他几次,结果帮着帮着就被他忽悠进了大理寺,领起朝廷俸禄来了。”

陆子尧说着说着捋胡子笑叹口气。

“怪不得您这次查案子那么厉害,原来是名声在外的高手。您这通身本事合该给朝廷效力,不然岂不浪费了?大理寺有您这般人才效力,那是大理寺的荣光。”

九寺五监与三省六部不同,因为需要具备特殊技艺之人?,故而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常出现?无?功名无?家世者以流外官身份入仕的情况。当?然,此?类官的地位与正统文官不可同日而语,上升空间也有限。

不过岑义既然夸赞他在大理寺大放异彩,那他办案一定办出过很?大的名堂,阿棠对他的钦羡之情又?深一层,听到他语气中似带着一点无?奈,不由出言褒奖。

陆子尧没想到她的恭维话一套又?一套,脸上笑容溢开,眼角皱纹又?多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