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昭看着双目炯炯的女郎,“可以查,但最?好不要查。”

“为什么?”话音刚落,女郎眉间的疑惑就变成了然,声音清脆如莺,“我知道了,这很可能是他们?灭口千娇姐的另一重?用意,把你的注意力转移到会仙楼,你如果花精力去查的话,就更?没工夫管庆州的事?了!”

她沉浸在分析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晏元昭的嘴角又一次微微地上翘。不过,连晏元昭自己也没发觉。此时,他正看着她被他揪红的面颊,努力克制住自己再次想去捏捏她脸的冲动。

第065章 离陵州

初秋的河东梧桐叶落, 西风瑟瑟,而钟京仍三伏未去,暑气犹盛。

小阁里置着?冰盆, 消去几分闷热, 穿着?绸衣的年轻男人躺坐在竹榻上, 阖着?眼, 轻轻摇着?纸扇, 听下属汇报。

“主子, 已?按您的吩咐将几位官员在赛宝楼参赌的事透露给御史台和门下省,估计不出几日?, 就会有人上折子弹劾了。届时这把火烧起来,迟早会引到?太子身上去。”

几年来因为晏御史的以身作则和着?意提拔, 涌现出一批敢于直言进谏, 弹奏不法的青年官员,朝廷言路渐开,风气趋清。若是放在几年前,官员参赌不一定会被人检举, 但今时不同以往, 这已?成?了一桩小惩大诫之罪。而太子参与开办赌坊, 则更是一件大错处。

“给太子当了四年的狗,终于到?了反咬他一口的时候。”男人眼皮未抬, 慢悠悠地道?。

“是,赛宝楼本就是您给太子准备的陷阱, 诱他参股,白送他这么多钱财, 也该派上用?场了。”

男人轻哼一声,“这两年越王安生, 他也安生,还真以为自己坐稳太子位置了?先给他一击,让他有点危机感吧。”

属下赞了几句主子英明,远远看?见朝小阁走来的一道?秀影,忙低声道?:“静贞主子来了,属下告退。”

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侧耳听着?,卡在静贞踏进小阁的那一刻,从榻上坐起,笑眼相对,“阿贞,你今天?上身的这件红裙好看?,我早说你适合穿红,红色衬你。”

静贞生得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被如火红衣衬得极富神采,偏她神色总是冷淡如霜,叫人忍不住想,她笑的时候这对明眸该有多动?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夸赞衣裳。”她面露不悦。

男人毫不介怀,笑问:“河东那边怎样了?”

“如你所愿,晏元昭在陵州刺史府见到?了扮作舞姬的女骗子。据说他当场失态,强掠走人,随后两日?金屋藏娇,不理公事。连曲岱那个老色胚都大发?感慨,巡察使比他还贪恋美色。”

“果然啊,我就说晏元昭遇到?这个女人走不动?路,他可是憋了四年的火。”男人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他是走不动?路,可不代表他脑子不转了。”静贞凉凉说道?,“也不过两三日?,晏元昭就察觉到?有异,召来桑千娇询问,云岫只好杀了桑千娇。”

男人皱眉,“他怎么察觉到?的?”

“云岫也不清楚,说桑千娇做事利落,没露破绽。”

“那就只能是驿船的事让他起疑了,这下不好办了。”男人喟叹一声,“桑千娇,可惜了。”

静贞眼神如锋,“桑千娇死了,你好像很难过。”

“还好。毕竟是一条人命,可惜一下,人之常情?。”男人旋即微笑,“我和她没一腿,真的,我不喜欢这种太有风情?的女子,我就只喜欢你这样的......”

“说正事。”静贞打断他,表情?却肉眼可见地柔和许多,“我早说你这招没什么用?,不过现在漏了一个会仙楼给他,兴许还能再拖上几日?。要是拖不了,那只能硬拦。”

“硬拦?”男人脸色陡然严肃,“静贞,我说过,不能动?晏元昭。”

静贞亦绷紧脸,“你还是对他太心软。”

“这不是心软,这是原则。你传信云岫,告诉她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静贞仍是一脸不赞同,但没再反驳,草草应下后,她道?:“我打算今天?启程,快马加鞭赶往庆州,确保他们清理干净,要是有意外发?生,也好及时应对。”

“好,辛苦你了。路上多加小心,注意身子。”男人温声道?。

“放心吧。”静贞轻声道?,“我们本是一体,谈何辛苦。”

静贞从小阁出来,回到?屋里,取出一张小笺,提笔写信。下属早将鸽笼提来,雪白的鸽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静贞写完,轻轻吹干墨迹。小笺上的文?字方正工整到?刻板,最末一句赫然是“必要时,重伤晏元昭使其?不得赴庆州”。

她将小笺卷成?纸卷,系在鸽腿上,开窗纵鸽而去。

雪羽扑扇几下,很快消失于茫茫青天?。

远在陵州的曲岱自然不知他与府里姬妾耳鬓厮磨时说的几句闲话,会经不起眼的鸽子携带,飞过宽阔的涑河,传到?钟京。

眼下他正为会仙楼老板娘的死感到?惊愕。

桑千娇貌美能干,善解他意,这两年给他搜罗了不少美人。前些天?她还笑吟吟地送人给他宴上助兴,其?中的舞姬尤得巡察使欢心,因而曲岱以一株珊瑚树相赠这位红颜知己,哪知没两日?却得知佳人死讯。

巡察使一脸平静地告诉他,他纳的宠姬想和桑千娇见一面,他慷慨允许,特请人前来,不料她却在离楼时遭人下毒。恐怕贼人以为他发?现异状,欲审讯桑千娇,故而提前灭口,可见会仙楼藏有猫腻。

没等曲岱回过神来,又?挨上巡察使的训斥,说他身为一州刺史,却对会仙楼的异常毫无察觉,放任贼子行恶,更别?提他还常常公然进楼狎妓,在府靡费钱财大肆与妓宴饮,行为不检,持身不正,待他回朝,会向陛下参他一本,望他日?后戒贪戒色,勤勉为官。

说完,巡察使也不听他的辩解与求饶,袍角一提,径直离开。

气得曲岱对着他高隽如鹤的背影无声大骂,你清高,你有检,你他娘的还抱舞姬坐大腿呢!

曲岱回到?宅中,想寻求温柔乡的安慰,可几个侍妾听到桑千娇的死讯,都花容失色哭做一团,哪还有心情与他温存。

曲岱烦闷半天?,最后还是打算等巡察使消气,他负荆向他请罪去,实在不行就跪在他面前哭,哭到?他心软为止,毕竟官途可比面子重要。

然而巡察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晏元昭要离开陵州了。

他刻意低调,只告诉了张甫玉一人。

天?高云淡,秋气俊爽,八名?卫士骑着?高头骏马,护着?当中的马车,整装待发?。

张甫玉来相送,面对晏元昭,他虽努力装得神色自如,但心头的复杂情?绪始终挥之不去。

他也下榻在刺史宅,甚至就挨着?晏元昭的小院,知道?这几日?巡察使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都在屋里陪美人,偶尔去几次衙门,听说竟还把美人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