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刚还提及此物。”秦无疾手中捧着姜汤陶碗，颔首道，“若非有雪犁在手，北进的行程怕不是还要拖得更慢一些。”

赵阜眼神闪了闪：“将军这么说，是已经有了打算？”

“还不曾通过都督帐前问策，但的确有些想法。”秦无疾环视面前三人，“眼前大雪封道，百里无供给，是条极尽难行的路，但走有人要先走一趟，为大军开辟稳妥的前路倘若我能向茅大将军借来人手，几位可愿随我于吕迟一道，先行往鹿州探路？”

赵阜三人左右对视，竟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掸开斗篷，抱拳道：“愿随将军前行！”

“搞这么大阵仗。”吕迟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举着陶碗，咕嘟一口把半冷的姜汤喝干净了，“都说了还没经帐前问策，没定下来呢。”

“秦将军说可行，就先信了……”石光抬起头来，问得诚恳，“那再等等？”

“最多明日。”秦无疾将陶碗搁下，也站起身来，“我给三位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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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安说要带着粮草先行一步？甚么意思？”

荣子盛没听明白，又看向关朔：“都督。”

“积雪不化，大军行道缓慢，恐困于大雪。故而叫粮草先行，以最少的兵力，最快的速度铺平前路，以沿途达敦为记，每过一驿，则留粮草以备大军后用，大军兵马未至，而粮草先至，于是前后皆有生路。”关朔缓声道，“此非常法，然于今可行。”

“粮草随前军开路先行，物资留在雪中，等着后面的部队来捡？”荣子盛渐渐明白过来，看向秦无疾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癫的天才，“……大雪封山，两百多里荒无人烟的草原，在你手里倒成了个天大的好处？！”

【作者有话说】

一路上没人干扰，正好一路设置侦察点，撒一路的空投包。

这把吃鸡了家人们。

244 入雪

◎久久注视着这片白色，人几乎分辨不出天地。◎

这个法子刚听入耳让人觉得荒唐至极, 但荣子盛仔细想想，倘若真的能做到，大军在春日到来之前走出无人区就不是一句空话。

等到明年开春, 天海山南麓的大片土地尽归河东军之手, 戎索人坚壁清野的计划落空, 便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荣子盛深深看着秦无疾：“需知先行之路九死一生。”

“就算遭遇不测, 沿途留下的粮草还在, 也可为大军继续寻求出路的保障。”秦无疾淡然答道。

“生与死都有益处。”

荣子盛眯起眼睛来, 与他长久对视。

荣子盛自知人心复杂，不可尽数掌握，但秦无疾此人却尤其难测。

秦无疾之前竭力赞成从鹿州退兵，荣子盛本以为他是生性谨慎之人。

但想想他曾经做过的事, 带领使团大火燎原, 烧得几百里地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如今还要亲身踏入雪原深处探寻微渺的生路，所作所为又叫荣子盛觉得大胆过头，甚至有些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

他自认看人眼光不俗, 然而至今都拿不准面前这年轻将领的性情何如, 更无从预料他举动, 倒算得是件稀奇事情。

思及此处, 荣子盛倒真心生出几分想要结交的意思了。

当然，前提是他当真能活着走出舆图中那片令人心生恐惧的雪原。

“都督。”

正在此时, 吕迟从将领班列中跨步出来，直直盯着关朔双眼。

“我跟秦时安一道往北走。”

虽说之前探过路, 胜州之外皆是空城, 衣颉可汗连一根毛都没给他们剩, 但为防途中遭遇埋伏, 总要有精兵要跟随在辎重部队当中充当护法，弥补对敌之需。

吕迟是在座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曾在凛冬翻越天海山，还能活着走到雁门关的人物，手下更有先锋营如臂使指，他便是最为合适的护法人选。

吕迟心思长进了，为防关朔反对，开口之前偷偷打了腹稿。

如今他紧紧盯着关朔，心想倘若瞅见都督摇头，他总得努努力、为自己争取争取，不能总靠秦无疾一个人动嘴皮子。

谁知准备周全，临阵却没用上。

与之前着意分开秦吕二人的态度不同，关大都督这次当场点了头，只给他落了两个字。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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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将们突发奇想，说要一边行军一边丢粮草，对于筹算营方用度的李肃生来说，便是天降一件苦差。

还是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棘手差事。

他们嘴皮子一碰说得轻松，可粮草几天丢一次、一次丢多少，身后大军要与先行部队拉开多长时间的路程，每过一座城池要留下多少人驻守，守城部队又需要多少粮草，既要养活自己又能起到接应失散军队的作用……

此上问题，桩桩件件都无旧法可依，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算起。

李榜眼是正经读书人，骂不出脏话来，知道是秦家人出的主意，更是不好骂些什么，硬是把气憋在心里，青着脸咬着牙，点灯熬油把事情给办成了。

他比照着庄信尧送回的舆图，以达敦为记，把每一驿需要安置的粮草用量尽量推演明白，逐字标记于图上，直到之前九成空白的舆图，被字迹填得密密麻麻。

如今这副图，便成为了河东军中最为机密的一张舆图。

他顶着一张万分憔悴的脸，将舆图郑重交予秦无疾与吕迟，要求他二人贴身保管，莫假旁人之手。

“此图在手，中郎将所谋之事可增两成胜算。”

李肃生数日不进水米，喉咙干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