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索与仆珀暗中结盟，意欲攻齐的消息，几日前已经快马传回了京城。恐中途生变，崔长史是与葛昌时一同上京去的。”

纪天星道：“长史临行前与单将军交代了话，两国合谋图南，一则乱在河东，二则乱在陇右。可大齐如今将官凋敝，能打的大都集中在河东与河北，陇右兵力不足，两位中郎将回凉城之后，便要早做准备，与都督一道上战场去。河东道需尽早开战，陇右方有余地。”

吕迟仍赖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听他念经，时不时挪挪屁股。

纪天星余光注意到他毛毛躁躁的举止，仍面无表情说着话，私心却觉得吕迟耐性不佳。

同样是听军报，秦将军就比他坐得住。

【作者有话说】

小纪，所谓毒唯就是你这样子的。

215 问答

◎冬日进军并非草率之举，而是机不可失。◎

秦无疾静静听了一会儿, 叫人送上舆图来：“不是我平日里看的那一副，去库中取。”

侍从知道他说得是哪一副，俯首应下, 不一会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搭起图架, 小心翼翼忙活一阵。

整卷舆图尺寸不小, 需两个人同时来扛, 结了绸绳展开, 小心仔细地悬挂在一整排铜勾上。

纪天星头一回见到这副舆图，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看。

“就想着你还不曾见过它。”秦无疾道，“图轴金贵，往常都收在库中, 今日闲来无事, 正拿出来瞧瞧。”

这是早些年朝廷送于关朔的大齐全疆舆图，攻克凉城之后，都督府叫职方官拓画疆域，查漏补缺, 赏赐给秦吕二将。

这图乃是件实打实的宝贝, 甚至有自己的名号, 叫做《万里一息》。

舆图幅轴宽阔, 道府州县、山川水港无不描画翔实，据说比起朝廷秘书省所藏的舆图也不遑多让, 工艺材料也讲究，正面通体用的小绵羊皮, 颜料用了青金石, 舆图背后还衬着厚厚一层蜀锦, 卷草纹光华流转, 入手凉滑像是浸透了泉水。

此图不止是在军中，举世也称得上一句无价之宝。

之前庄信尧听说关朔将这幅图送给了秦无疾与吕迟，馋得都快流哈喇子了，多次上请想要借之一观，只是军务繁忙，他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秦无疾好不容易想起要将这《万里一息》摆放出来，庄信尧却伤重不起，告假在炕头上歇着呢，又一次与其失之交臂，倒叫纪天星先饱了眼福。

吕迟正有些坐不住，也顺势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凑到舆图下仰头端详，看得入神。

为将帅者有几个不爱看舆图的？纵是吕迟也不能免俗。

秦无疾站在他身边，双眼丈量着陇右、河东、河北三道之间的距离。

北疆三道，原是守望相助的铜墙铁壁，可惜朝廷力有不逮，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这些年饱受天恩官运亨通的，是卢家的河北军；剿匪发家日益壮大的，是关朔的河东军；半死不活挂在商道上当摆设的，是吉钊成的陇右军。

据说整个凉州都督府常备军不过三万人，还有一多半都是骑不上马的步卒，倘若仆珀有心发难，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招架不住。

崔闲说叫河东道尽快出兵攻打天海山，想来也是对守在陇右的吉钊成没什么信心，为今之计只好叫河东出力多些，迫使两国将兵力投入在漠南，围魏救赵罢了。

“叫我们硬扛两国联军谈何容易。”纪天星对此难免有些微词。“幽州既无战事，朝廷理应差遣卢家发兵陇右。他们这些年日子过得足够舒坦了，仗没打上几场，却不少吃油水，事到如今也该为朝廷使使力气。”

秦无疾摇头：“戎索与仆珀不安定，保不齐叫北狄也生了浑水摸鱼的心思，以防三面受敌，卢家兵马不可擅动。”

秦无疾看向舆图，将关键指给他看：“如果你是衣颉可汗，已经说动了仆珀作乱，再说服一个北狄又有何难？是要卢家先将北狄盯紧了，不许他们朝秦暮楚见风使舵，断了戎索人到处点火的心思。只有幽州坚若铁桶，方才有半壁江山的安稳。”

纪天星：“这……”

“说得没错。蛮子为了自家安定，横竖要叫中原人乱。”吕迟在一旁负手站着，“乱中取胜，火中取栗，为保漠南天海山这条命脉，北蛮子就是撒泼耍混也值了。”

吕迟半天没听见他们回话，扭过了头去，对上俩人惊异的眼神：“看我干甚。”

“长进了。”秦无疾道。

“你出去跟北蛮子耍心眼，我就得在家里闲着？”吕迟肩膀撞他后背，“少他娘废话。”

纪天星再怎么七情亏空，六欲迟钝，也看出这俩人不是要打架，而是打情骂俏来了。

他盯着舆图装聋瞎，喃喃道：“卢家不能往西走，那还有谁能过得去？偌大中原，难道就找不出个力挽狂澜的将领来？”

“支援是必定要支援的，可惜人选良莠不齐，力挽狂澜怕是指望不上。”秦无疾任吕迟在自己背后鼓鼓捣捣，回答纪天星。

“开国老将这几年接连告疾，大都留在京中养尊处优，与都督一般甘愿此生驻守边塞，风沙中度日的，凤毛麟角而已。”

“将门后生同样养在锦绣堆里，如今再叫他们沙场提枪，不知能使出几分本事。孙家便是最好的例子，孙秉护一般的酒囊饭袋，也只够在禁军中耀武扬威罢了，真到了战场上，不过赵括之流”

秦无疾看向吕迟。

吕迟顿了顿，接他话茬：“那个……嗯……纸上谈兵？”

秦无疾嘴角提了提，又看向纪天星。

纪天星硬着头皮夸了一句：“吕将军博学。”

--

下午申时，不必徐濯来叫，秦无疾与吕迟便主动去拜见关朔。

等了大约两刻，周奉荣子盛等人悉数到齐，其中便包括茅承望。

秦无疾无不恭敬地朝他贴掌行礼。

茅承望看到了，朝他颔首，不免想起他与吕迟二人仍在朔州的日子，心中生起几分难言的怀念来。

诸将行礼，各归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