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故意的。吕迟突然道。◎
甄英武跟这俩年轻人喝了一整夜的酒, 别的没记住,就记着吕迟喝高了,狗嘴一张, 胡说八道, 说出来的话很没什么谱。
而秦无疾当真是脾气好, 酒品也好, 纵使吕迟玩笑开得过头也不与他计较, 自始至终没跟他红过脸。吕迟也亲近他, 醉醺醺凑过去与秦无疾耳语,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甄英武也没听见。
让他大点声说,他还不乐意。
甄英武只当吕迟长个头不长心智, 翌日酒醒了, 随口把这话跟徐濯与周琮说道了说道。
甄英武跟徐濯和周琮也是多少年的好弟兄,趁着京城里的国书和节杖还没送回来,仨人聚首,难得有心说说闲话。
“那吕狗儿今年都二十多了, 喝起酒来是真他娘的孬, 喝高了就他娘的投怀送抱, 都快坐人腿上去了, 也就人秦时安脾气好,没大耳刮子呼他。”甄英武感叹, “现在这年轻的,可不像咱们那时候, 这可不行。下回老子还灌他, 非给他练出来不可!”
徐濯和周琮面面相觑。
周琮低声道:“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甄英武咕咚咽了酒, 咂咂嘴:“你这话啥意思?”
徐濯给周琮使了个眼神, 说:“也没什么意思。”
甄英武看了俩人一会儿,哐当一声撂下酒盏:“这就没劲了,大老爷们想说啥就说啥,吞吞吐吐作甚,整个河东道有什么是老子不能听的?”
周琮不知道怎么说,憋半天问出一句:“你说吕迟喝醉了投怀送抱,那他咋不往你怀里投呢?”
甄英武一口酒喷出来,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你这放的是哪出狗屁?”
周琮这话说得还是太委婉了,徐濯出马,又换了个路数点他:“你觉得大都督为什么专门叫你来这么一趟,却不叫吕钟明跟秦时安出使?”
甄英武眼也不眨:“自然是我比那吕小狗儿能打,有又资历,当得起主使镇得住场!秦时安再聪明,吕钟明再能打,俩黄毛小子,能压住什么事儿?”
徐濯失笑:“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另一方面,大都督是想把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他们黏得太紧,太过头了。”
甄英武愕然,心里飘着些古怪的想法,细琢磨又捞不住:“怎么叫过头?”
周琮问他:“你可听说这些年他们连吃睡都要在一起。”
“听说过。关系好么。”
周琮语气隐晦:“就是这么个过头。”
甄英武还是不明白。“谁不是军营里大通炕睡过来的,这有什么过不过头?”
面前俩人都沉默着,齐齐盯着他看。甄英武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悚然道:“你们这是啥意思?”
周琮与徐濯一脸凝重。
甄英武心里那飘忽的想法,突然就清楚起来了。军营就是所和尚庙,他不知听谁说过,东南军府里头就常有那不清不楚的事,发生在将士们之间的。有投军的光棍难挨寂寞,俩大老爷们,看对了眼,就凑在一起过日子,形似夫妇,带亲嘴儿的那种。
还有个隐晦的说法,叫什么契兄弟。
河东军中倒是很少听到这样的事。他娘的,打多久光棍都得另说,谁没事跟男的亲嘴儿!
甄英武当初听过就算了,并没当回事,如今旧事重提,却是怎么也无法联想到吕迟那混狗儿身上去的:“你们这是诓我老甄玩呢。”
可看周琮与徐濯一脸认真,却由不得甄英武不信。
甄大将军突然听这么大一则八卦,酒都顾不得喝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张着大嘴啧啧称奇:“天王老子的,吕钟明这狗胆包了天,竟把秦家那独苗苗给睡了,这还得了?”
“可不是。”周琮呵呵冷笑,“秦大公子到底是个士人楷模,吕钟明手伸他身上去,这像什么样子。天下穷举子一人一口唾沫,淹也得淹死了他。”
徐濯沉声道:“前些天,钱中郎将家的二公子娶妻,想趁着大战之前给儿子成个家,了却他一桩心事。钱中郎将开口求大都督主婚,都督应了,顺带脚也惦记起这两个小辈的婚事来。秦时安和吕钟明俩人都已经及冠了,身边可称长辈的,也就大都督这么个人,按道理来说,咱代州都督府确实是要给人家张罗亲事的。可咱这一帮子大老粗,哪里干过这保媒拉纤的差事,也不懂该怎么操持,都督便给关里写信,问长史意见。”
“我知道。”甄英武接话,“从雁门关到云州,这事儿都传开了。老子家里有个十七岁的外甥女儿,原本还想着给撮合撮合……”
“得了。”甄大将军大掌一拍,惋惜道,“你说现在还撮合个卵球。”
“这些年打仗就没停过,都督与长史都分身乏术,谁也顾不得仔细教导,这俩人不知道怎么就歪到那条道上去,更不知道现在还扳不扳得过来。”徐濯道,“正好有这么一件出使的差事,好巧不巧把两人分开。都督的意思,是叫大伙儿观察观察,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周琮颔首,同甄英武道:“等你们进了戎索,那蛮子皇帝少不得做些表面功夫,若是供上什么美女舞娘,虽是收不得,但你留点心,瞧瞧秦时安什么反应,探听探听,看这秦大公子还喜欢娘们不……”
甄英武正色点头,当个正经事儿记下了:“这法子好!是该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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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又过几日,朝廷一行带着国书和节杖抵达凉城,此次出使的人就算是齐全了。
甄英武为主使,带着三位副使,其一是秦无疾,其二是方贫方清愁,另一个则是禁军出身的中郎将葛昌时。
这葛昌时出身京城小世家,人看着倒是老实,一路上没作妖,但或许是当着关朔的面,不敢有什么动作。
与此同时,另一路人从关城过来,说要面见秦无疾。
来人是崔闲别奏,却与秦无疾递上了一封来自计淳的手信。计淳在信上一则报了个平安,其二便是细说起那位禁军出身的葛中郎将。
计淳花费了许多心思,千方百计查来了葛昌时的底细,又听说葛家这些年与太子党交好,故而递上手书,叫秦无疾一切小心。
太子将越王当成眼中钉,性情却与越王不同,党同伐异的心思很重,他王家交好,暗地里有些军权门路,便格外忌惮越王与河东军的关系亲密。
关朔虽明言不涉党争,但毕竟与越王程旸有近似师徒的情分,太子想来是瞧着扎眼。之前王家主张议和,未尝没有通过打压关朔,间接打压越王的意思。如今葛昌时代表京城出使,机会是王家明里暗里争取来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带着什么坏心眼。共同出使在外,要相互照应,差事自是要办好,只是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秦无疾读过了信,将纸张付之一炬,拜托崔闲的别奏替他带了个口信给计淳,叫他万事放心。
使团整顿好车马,翌日天明之后便要出发。
凉城之中的贵俘,出狱随行回国的只有苏农王一人,他的妻子亲族都留在凉城,被吕迟牢牢攥在手心里。
临行前,苏农王遥遥看向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