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瞥他两眼：“干甚。”

“让你吃。”纪天星反问，“不然呢？”

朱宣叫他噎得厉害，将肉馒头接到手里，眼中全是埋怨：“……真他娘的不讨人喜欢。”

秦无疾与吕迟接管凉城军政，一宿无眠，当务之急，便是将城中一干事务安排给纪天星、朱宣等得力下属，分派巡防名单，严守阵地，各司其职。

“昨夜得报，五日前荣将军已率军攻破卫城，与周将军兵分两路，围攻赤州。州城守将自知危在旦夕，未战先怯，弃城夜奔，逃向北方草原。”

此言落下，帐中诸军官面上皆露喜色。

秦无疾早先卸下了甲胄，肩上披着皂色外袍，与吕迟并肩而坐，脸色淡然平静：“如今距云州扣下议和使臣已过二十一日。云州之外，东至凉城，北至赤州，皆入河东军执掌。”

“大胜固可喜，然几日后便要入秋，戎索人的反扑兴许就在眼前。”秦无疾环顾面前一众将官，“诸位，大战还在后面。”

诸将士闻言，皆收起轻浮神色。

“今夜好生休息。”秦无疾见他们正色，语气缓和下来，“凉城之战收获颇丰，同甘方有共苦……等天亮了，各营分发牛羊犒赏，城中所余金银财帛，统算成册，也按军功各自分发下去。”

这一杆鞭子一把甜枣，哄得诸人心悦诚服，诸将接连喜道：“多谢将军！”

吕迟托着腮帮子在他身边听着，对物赏兴致不高，只是瞧秦无疾这拿捏人心的劲头儿，既能让他想起贼狐狸崔闲，又能想起那顶天立地的关大都督，颇得趣味，饶有兴致地瞅着他看。

秦无疾自然察觉他眼光直勾勾盯着自己，只是正事尚未交代完，并未有所回应，唯独桌案之下，手掌悄无声息地往他膝盖上攥了攥，像安抚一只既凶猛又温顺的小野兽。

191 絮絮语

◎闲聊你大爷。◎

议事仍需收尾。

大概一盏茶时间之后, 将官们终于转身告退。秦无疾匆匆抽出时间沐浴洗漱，歇不及片刻，又有侍从官通报：“将军, 诸曹参军求见, 是否叫他们留下？”

秦无疾正在束发, 开口答：“叫他们到前堂。”

大军初占新城池, 军中文官为求稳妥, 大事小情都需层层通传, 将情况汇总后上报于主将，经其准允方才能做事。

吕迟也梳洗过，眼下尚无睡意，闲来无事也进了前堂, 叫侍从在桌案边铺起他喜欢的白虎毯, 在秦无疾身边盘膝坐下，守着他处理政务直到后半夜。

凉城百废待兴，听诸曹参军每个都把政务念叨一遍，也不是个清闲的差事。

吕迟渐渐听得走神了, 终究是没抗过困意, 咕咚往白虎毯上一倒, 眼皮一黏就去会了周公。

司户参军丁蕴藉正在阶下讲得唾沫横飞, 见吕迟不声不响倒在地上，吓得停下话头, 眼巴巴盯着秦无疾看。

丁蕴藉满心记挂着公务，这才觉出不妥来。

两位将军马不停蹄打下凉城, 并不像他们留在战场后头躲闲, 精力自不敢相比。

吕将军这铜头铁骨的人物都感到疲累了, 更何况贵公子出身的秦将军, 如此深夜，想必也是强行提着精神听他们唠叨。

当初秦无疾从朔州州城转任善阳的时候，丁蕴藉和郑扈便拉着彭子英，从朔州州城转投秦无疾麾下，三人信服这位年轻的主将，是真心诚意想跟着他做事。

秦无疾礼贤下士，然而为人臣者最怕自己没了分寸。

丁蕴藉心中忐忑起来，只得做了要走的准备：“如此深夜，怪卑职等叨扰多久，不然改日再……”

谁知他留了话口，秦无疾却并未赶人出去。

只见秦将军把外袍脱了，轻轻披在吕迟身上，自己垂眼看着面前文书：“原是该休息的时辰，劳烦诸位秉烛，凉城身后有诸君护佑，本将心安。”

丁蕴藉闻言愣了愣，颇为动容：“将军！”他声音大了些，当即被彭子英杵了一手肘。

“声音倒是该轻上一些。”秦无疾抬眼，“吕将军数日奔袭，精疲力竭，诸君还需体谅。”

丁蕴藉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秦无疾手掌隔着外袍，在吕迟肩膀上握了握，又对丁蕴藉道：“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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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军中将领而言，大战得胜之后的第一觉，总是睡得最为酣甜，硝烟散尽，入梦便不知时辰几何。

吕迟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蜷在了白虎毯上，颈下还垫了只香喷喷的芦花枕，这一觉睡得浑身松软，很是解乏。

秦无疾还坐在桌案旁，像是几个时辰没动过位置。

非他执意在原处坐定，吕迟睡得霸道，手臂揽着人家的腰，手指攥着人家衣裳，秦无疾怕是想走都走不脱。

堂中的文武官员已经领命下去，侍从官也系数退避，门扉紧闭，四下无声。秦无疾盘膝坐在虎皮软毯上，身着素衫，未束革带，任由吕迟睡在自己背后。

木案上的青烛暗淡，即将燃到尽头，纸窗轻薄，透出由暗转明的天色。

吕迟半抬起头，叫烛光晃了眼，然而盖着绢袍睡得浑身软和，不愿意动，咕哝一声，脸颊贴着秦无疾后腰，叫他为自己遮着光。

不一会儿，搭在人家腿间手腕被捡起来。

“醒了？”秦无疾轻声问。

“醒了。”吕迟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慢吞吞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差不多。”

“你刚才睡得好香。”秦无疾语气中有些微笑意。他轻轻摩挲吕迟手腕，粗糙的指腹抵在他掌下柔软的寸口：“再睡一会儿。”

吕迟眯起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不睡？”

“先不。”秦无疾答话也慢，静静感受吕迟的脉搏在他指下跳动。“凉城既然打下来，便成了破河平原往东的第一座城池，至关重要的门户，守城要万事谨慎，功夫尽量下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