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1 / 1)

吕迟靠近凉城的速度慢了下来, 直到在凉城三里之外彻底停马。

晴山雪等得有些着急了,四蹄踢踏着来回踱步,直到叫吕迟出声制止, 只能乖乖站定了, 却仍在频频扫动着尾巴。

探路的游骑回报:“凉城还没动静。”

吕迟蹙起眉头:“都到这份上了, 还不动, 这叫个什么脾气?”

老东西莫不是王八变的, 死不出壳, 简直一点血性都没有了。

吕将军看向凉城方向,神色不悦,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要我把他那死崽儿的尸体从土里挖出来,挂在枪杆上晒一晒, 他才能出来多跑几步?”

游骑闻此狂言, 暗自流了冷汗。

他听吕迟这样说,就忍不住想起在应安守城时候,戎索人为刺激守军出城,甚至将战死在城外的遗骸收集起来, 剖尸作怪, 神神叨叨开坛做法, 甚至直接将断肢残骸往城墙上扔。

那血腥骇人的场面持续数日不休, 直到今日还是当日幸存守军心中久不敢提及的噩梦……吕将军不愧为昧勒,将这草原上的凶狠学了个十成十。

“将军。”游骑为难地回答, “尸体留在怀宁城外呢,现在怕是不好找。”

吕迟随口说说的狠话, 没想到有人当个真事儿琢磨, 吕将军颇为意外看他一眼:“叫什么名?”

游骑愣了愣, 翻身下马, 单膝跪在他面前:“末将班裕!”

“行。就喜欢这脑子钝的。”吕迟轻轻抽了抽马鞭子,“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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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兵的信号久等不来,军阵之中,朱宣翘首以盼,直到忍不住嘀咕起来:“将军这是等什么呢……?”

“他在等凉城主动出城。”身后有声音传来,逾行愈近。

“蛮子素来对土木营造不上心,对巩固城防没什么兴趣,之前看垣城与怀宁城都是如此,唯独苏农王对城防颇为看重,看样子霸占城池这些年,不曾懈怠过修缮。可惜这样一来,攻城便是下策。吕将军激怒苏农王,是在等凉城主动出兵,只要精锐离开城墙,分而化之,这一仗便能好打许多。”

“谁问你了。”朱宣双眼仍盯着远方,“就你懂得多啊?”

纪天星见他如此反应,语气冷清起来:“出来做事理当公私分明,大战在即岂可儿戏……朱宣,你今年贵庚?”

纪副官话音刚落,进军的鼓声终于在众将士耳畔响起。想必是吕将军执杆久等,却见王八始终不上钩,终于失了耐性,还是打算以暴制暴,亲手去把那苏农王的王八壳撬开。

军兵自出营后都在等着打仗,在鼓声中振奋精神准备开拔。

朱宣听得军鼓,正好脱身,策马长扬而去,临行时候不忘瞪纪天星一眼:“问我贵庚?我跟你老子一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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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农王不吃激将法。

这一仗河东军打得并不畅快。

吕迟从没见过这样的草原部族,打起仗来不像戎索人,反倒像是中原人,过分沉得住气,那瞻前顾后的劲头,倒叫他难得想起燕水口一位姓卢的故人。

苏农部似乎猜到吕迟一心求速胜,专门与他逆着来,于是既不逃也不躲,就硬生生在城里缩着,差把拖延二字涂在城楼上。

说是有大仇待报,仇人都送到嘴边儿来了,亦不求以牙还牙,只是缓慢地消耗着河东军战意。

“吃硬不吃软,这倒是叫老子开了眼界。”吕迟高居马背,冷冷看向战场,“不留手了,诸阵听令,力求破城给我上去掀了他们王八壳子!”

兵将闻令,鼓声骤变,急如落雷。

左骑阵中的朱宣闻声笑起来,高声道:“弟兄们听见这鼓没?将军不高兴了,嫌咱杀得还不够凶!他头回执掌三军,不跟前锋马队,但先锋营是他的脸面!咱爷们儿能不能叫他丢人?”

左骑阵中传来惊天暴喝,震得其余诸阵险些愣了神:“不能!”

朱宣扯着嗓子大吼:“能不能丢人!”

“不能!!”

朱宣挽弓搭箭,杀气腾腾,直至五官几乎扭曲起来:“那就跟我杀!”

“杀!”左骑阵应和声宛若滔天巨浪,直冲云霄。

纪天星叫这群疯子喊得耳朵都发痛,眉头紧锁,亦举枪高喊:“善阳何时屈居人后!随我杀!”

纪天星所辖左厢军,乃是步骑混编的精锐,攻城之战的中流砥柱,作用远超兵种单一的骑兵阵列,自然不愿叫朱宣抢了风头。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为兵将者何人不愿独占鳌头?

一时间砲石如雷,火箭如幕,杀气冲天,比起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农守军叫攻城军的嚣张杀意刺激得不轻,上面说叫他们以稳妥为主,可打着打着便打红了眼,谨慎之心轰然退却,骨子里的桀骜狠戾攀上高峰。

两国行军作战的惯势,当真是截然不同。

戎索靠骑兵发家,比起秩序更重灵巧,见缝插针,无孔不入,攻势如同疾风骤雨,求的是以小破大;而中原人对严整的步军依赖颇深,攻城讲究吞没蚕食,弓弩手、盾刀手、陌刀手、马槊重骑层层逼近,推地如犁。

中原人作为攻城一方,阵列之严密远超苏农王想象,中阵重步兵像是一面层层围堵的巨石墙,一步步朝凉城逼近,挤压着凉城守军的生机。

河东步兵此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来,举起盾牌,冒着箭雨,踩着满地尸首一路冲锋。

盾后是陌刀兵,见面前戎索骑兵在箭雨遮蔽下试图冲阵,猛然从盾后突出,在赫赫杀声之中,手持丈长铁刀,一刀之力足以割断马腿,狼牙鹰爪一般,破开面前兵马之障,直至凉城块垒之下血流成河。

这是骑军与步军的殊死决斗,是两种生存之道的悍然碰撞,在这样的争斗面前,任何奇技淫巧都要避其锋芒,沦为陪衬。

戎索人最自豪的骑兵插不进脚,又怕入敌阵太深反被吞没,一时竟打不出水平来。

苏农王咬碎了牙齿,下令:“撤阵回城!”

战线退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