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程旸自然没见过对他如此无礼之人,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悦,看他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大想纵容他离开。

“本王记得在戎索语中,有个词叫做昧勒。”

吕迟登时顿住。

程旸盯着他背影,语气却淡然:“本王府上有诸多能士,却仍缺个武功骑术上佳的典军。你若有心效力,本王可以不计较昧勒之身,带你入京城。”

于是程旸见他转过头来。

吕迟笑了,唇缝里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碧色眼睛琉璃似的,倒映着天边血汪汪的晚霞。

“行啊。你便滚下马来,打赢了我,老子考虑考虑?”

60 夹缝与泥沼

◎劳苦而平静的生活,是潭不动声色的泥沼。◎

“放肆。”程旸眉目一沉。

“狂悖之徒, 可知本王是谁?本王如今代天子监军,凭方才那句话,便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当场要了你的脑袋。”

“行啊, 你来要。”吕迟扛着球杆与他隔空对视, 哪儿有个相让的模样, “就准你挤兑人, 却不准别人还嘴, 什么狗屁道理!马球打得不怎么地,仗势欺人的把式倒是……”

“吕迟。”秦无疾策马赶上,打断他的话,随后看向程旸, 低声道, “殿下,边关之地民风剽悍,此人又目不识丁,平日里粗糙惯了, 口无遮拦而已, 殿下息怒。”

吕迟并不甘愿受这委屈, 眉头拧起来:“他巴巴地跑到我跟前挑事, 你说我口无遮拦?”

就在三人僵持的功夫,柴青卢九江等人接连赶到。

于是程旸扫视柴卢二人, 抬抬下巴,叫他们看看面前这条扛着球杆的倔狗:“雁门关治军有方?”

诸燕水口军兵闻言, 身穿甲胄, 单膝而跪。卢九江抱拳道:“殿下恕罪。”

“起来说话。”程旸的声音从高出传来。

卢九江冷冷看了吕迟一眼:“愣着干什么?下马!”

吕迟众目睽睽之下叫人催促着, 审视着, 脸色铁青铁青的,琉璃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就算一万个不乐意,也只得咬着后槽牙翻身下马,任由众人的眼光压在肩膀上,任由程旸高高地俯视自己。

卢九江看了他一眼,对程旸又是抱拳:“吕迟乃夷狄之后,不知礼义,对捍制使,无人臣之礼,望殿下恕其大不敬之罪。”

柴青听着话头不对,微微皱了眉头。

秦无疾适时道:“二殿下有所不知,吕帅少年时流落关外,不通中原雅言,归正后方才用回汉文。他少年英雄,武学出众,酷爱与人切磋,此番措辞不当而已,不至大不敬的地步。”

吕迟快忍不得了,不住回想起两年前在雁门关城校场上,被人挑挑拣拣、出言嘲讽的情形,拳头攥得死紧,几乎要掐出血印子来。

“罢了。”程旸始终俯视着吕迟。

“横僿不文,难登大雅……这样的人,本王也不欲沾身。”

“本王初来乍到,不愿多生枝节,念在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你需记得,倘若日后再对天子使者出言不逊,谁也保不得你。”

吕迟抬头,想与程旸对视,然而秦无疾身子动了动,将他不逊的目光遮挡住了。

吕迟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依稀想起不久前崔闲那番絮絮叨叨的废话。

他僵僵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左右两座高山阻挡了去路,天光只剩下窄窄一线,他被挤压在那道小小的夹缝之间,几乎动弹不得。

倔强的旅帅再没说出什么顶撞的话来。像是认怂了。

程旸出身如此,极看重礼法秩序,却并非是得寸进尺的纨绔,见他低头便罢了,将球杆扔给旁边伺候的仆从,叫一行人簇拥着离开简陋的校场。

卢九江特意叫秦无疾跟随左右,秦无疾走脱不开,只是看了吕迟一眼。

只见他孤零零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直直的,并没有与他对视。

吕迟木着脸,听着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突然抬手将球杆往地上狠狠一抽,把小心翼翼迎过来的赵阜吓了一大跳。

凑近一看,那偃月杆子已经被他给抽折了。

赵阜心有余悸,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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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九江得知越王今夜要下榻在燕水口,当即将自己的校尉府让出来,扫榻相迎。

燕水口设在山窝窝里,哪儿有什么好吃食招待,幸亏是夏天,山杏初熟,切成两半取了果核,杏肉沾着糖水儿,勉强能做道爽口的点心。

越王垂眼端详着面前粗糙至极的糖水山杏、硬粟饼子,干瘪的酱菜,沉默半晌,张嘴咬上几口,努努力也能往下咽。

他遥遥看向席末的秦无疾,见他神态自若地咀嚼这粗劣的食物,几乎有种匪夷所思的心境。

坐在越王右下首的卢九江看他吃不下许多,慢慢停了著,便也陪着他停下,与他款款而谈,口中说的大多是些风雅之事,河东风土,关地人情。

越王低头研究着粟米饼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没叫他继续,也没叫他停下。

关军设宴,席位要按军阶排序,不得擅改。

柴青作为崔闲最看重的别奏,在雁门关说话好使,但跟这一屋子禁军比起来,军阶低微,便与秦无疾一起窝在后头,也挺清静。

柴青隔着数十人看向侃侃而谈的卢九江,小声道:“你们这位卢校尉,了不得。”

秦无疾只说:“校尉是健谈之人。”

柴青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多亏你斡旋。否则吕迟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柴青见他反应平平,又道,“你可知前几天,他专门找了长史一趟。”

秦无疾这才顿了顿,看向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