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京中多少事
年一过完,朝上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去年雪灾还有官员讨薪这两件事,很大程度上挫伤了韦太后在臣民心中的威信。她为了巩固地位,上元节一过就连发了好几道谕旨。 贬了一些煽动朝纲的冗员,又重新启用一批会搞钱,能填补国库亏空的候缺官。借口节用,宫里今年给宗室的赏赐也不比往年优厚,比如平恩长公主府和宣平侯府,除夕夜宴各府赏菜,他们两府加起来只得了一道冬春神仙菜。 这些事看起来平常,不过公主府的年饭桌上多一个盘子少一个碗儿的事儿,实际却暗含了党争的进程。 以前不管两方人马怎样闹腾,韦太后对像贺家、黄家这样的勋爵人家,多少还是留了面子,忌惮的同时,也不忘拉拢。 贺君山再怎样食古不化,韦太后明知他是少帝党的中流砥柱,出于对朝廷的公心,她仍旧看重他的才略,不拘一格重用他。再往前说,黄昔玉跟冯琦的亲事,起初也是闹得不愉快,打架的打架,骂人的骂人。太后党这边都被骑到头上拉屎了,韦月娥也没拉偏架,一码事归一码事,还不是想着大局为重,只要有利于朝堂稳定,韦太后这边,吃点亏也就吃了。 可谁想到,这些良苦用心,最后竟都白费了。 金水桥一事后,韦月娥渐渐也看开了,对待敌人,宽厚仁慈是最不顶用的。她只要敢退一步,敢露出一分一厘的软弱,大臣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欺压她。大多数人跟贺君山一样,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儿,平日里对他们家再好、再优待,该反目成仇的时候,人家依旧第一个挺身而出,一点犹豫不带。 韦月娥又不是不知道,百官讨薪那天夜里,少帝党中不就属宣平侯忠勇无畏,身披铠甲站在那些犯官面前,领着千军万马替他们保驾护航。局势那样焦灼,元暮江应对起来那样吃力,韦月娥满心以为她施恩过的人多多少少会在关键时候向着她,谁料,最后等来的,还不是一样的赶尽杀绝。 所以韦太后索性连装也懒得装了,放开手脚打压贺家,只当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专做给少帝党看。一举多得,真是痛快。 韦太后的举动,隐隐透露出撕破脸皮的意思,宣平侯和庆阳郡主都是…
年一过完,朝上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去年雪灾还有官员讨薪这两件事,很大程度上挫伤了韦太后在臣民心中的威信。她为了巩固地位,上元节一过就连发了好几道谕旨。
贬了一些煽动朝纲的冗员,又重新启用一批会搞钱,能填补国库亏空的候缺官。借口节用,宫里今年给宗室的赏赐也不比往年优厚,比如平恩长公主府和宣平侯府,除夕夜宴各府赏菜,他们两府加起来只得了一道冬春神仙菜。
这些事看起来平常,不过公主府的年饭桌上多一个盘子少一个碗儿的事儿,实际却暗含了党争的进程。
以前不管两方人马怎样闹腾,韦太后对像贺家、黄家这样的勋爵人家,多少还是留了面子,忌惮的同时,也不忘拉拢。
贺君山再怎样食古不化,韦太后明知他是少帝党的中流砥柱,出于对朝廷的公心,她仍旧看重他的才略,不拘一格重用他。再往前说,黄昔玉跟冯琦的亲事,起初也是闹得不愉快,打架的打架,骂人的骂人。太后党这边都被骑到头上拉屎了,韦月娥也没拉偏架,一码事归一码事,还不是想着大局为重,只要有利于朝堂稳定,韦太后这边,吃点亏也就吃了。
可谁想到,这些良苦用心,最后竟都白费了。
金水桥一事后,韦月娥渐渐也看开了,对待敌人,宽厚仁慈是最不顶用的。她只要敢退一步,敢露出一分一厘的软弱,大臣们就会变本加厉地欺压她。大多数人跟贺君山一样,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儿,平日里对他们家再好、再优待,该反目成仇的时候,人家依旧第一个挺身而出,一点犹豫不带。
韦月娥又不是不知道,百官讨薪那天夜里,少帝党中不就属宣平侯忠勇无畏,身披铠甲站在那些犯官面前,领着千军万马替他们保驾护航。局势那样焦灼,元暮江应对起来那样吃力,韦月娥满心以为她施恩过的人多多少少会在关键时候向着她,谁料,最后等来的,还不是一样的赶尽杀绝。
所以韦太后索性连装也懒得装了,放开手脚打压贺家,只当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专做给少帝党看。一举多得,真是痛快。
韦太后的举动,隐隐透露出撕破脸皮的意思,宣平侯和庆阳郡主都是聪明人,从接到那碟子例菜开始,他们就反应过来公主府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这时候就有人会问了,那为什么庆阳郡主夫妇就不能向韦太后投诚,从而免去一场恶战呢?
因为他们天生就是敌人。
从礼法上来说,这大好河山是姓赵的。韦太后再怎么英明神武,她也只是一个外姓妇人,宣平侯府祖祖辈辈可都是受赵室恩惠过来的,到贺君山这一辈,从小就被灌输要忠君爱国,他爱的君,是赵氏子孙,他忠的国,是赵姓江山。这中间,本来就没有韦月娥的事儿。她硬要横插一脚,贺君山不反她反谁?
说完贺家,再说平恩长公主这边。这个老太太的名字叫赵有金,她女儿叫赵云芙,一旦赵家的江山倒了,皇帝没了,她还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吗?她女儿还能当郡主?她孙女还能在宫里宫外惹是生非?
就不扯天下兴亡那一套虚的,单家族利益这一条,公主府上上下下,就不可能跟韦太后尿到一个壶里去。
这么浅显的道理,平恩长公主知道,宣平侯和庆阳郡主也一直胸中有数。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只有贺翊。
她从跟兰则谈了话,就一直扭着要她祖母出面,又要商量跟程家退亲,又要重新帮兰则指一门婚事。
别人家的事,两个锅里吃饭的人,平恩长公主必不可能越俎代庖去问、去管,她没有那么讨嫌。再说了,姜家千辛万苦搭上程家这一条线,中间不知空耗了多少人的心血。平恩长公主一把年纪,她怎么好意思倚老卖老,平白无故坏人好事。
况且,程家实际也不像贺翊讲得那样一无是处。不管怎么说,家底还是很丰厚的,能有丹书铁劵传下来的人家,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程六郎不过身子骨弱些,又不是不能人事。姜家那个丫头嫁过去,只要肚皮肯争气,守着孩子过活,什么也都看开了。丈夫短寿就短寿吧,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哪个后宅女人真指望那点子可有可无的夫妻情分过一辈子呀。还不都是要钱,有钱万事足,真金不怕火炼,这都是平恩长公主一代代看过来的人生至理。
可这些事,贺翊却不懂,苦口婆心教给她,她也不会听。咱们这位名满天下的长乐郡主,早就被惯坏了,肆意张扬了二十余年,在她看来,所有事都只有顺她心意,她哪里看得见,女孩子一生中终将遇到的,一些幽微的困顿与怅惘。
平恩长公主被夹缠烦了,就躲在床上装睡。贺翊不依不饶,坐在床边,把个老太太晃得人都快散架了。
“祖母,祖母,你倒是说句话呀。”
平恩长公主合眼假寐,根本不搭茬儿。
贺翊气不过,又去拉老太太的手,威胁道:“您再不理我,我就去寻我阿娘!她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帮我!”
平恩长公主巴不得清静一会儿,忙怂恿说:“嗳哟,你可快去。我倒要看看,你阿娘理不理你。”
贺翊被她一激,果然领着丫头,气呼呼走了。
气势汹汹杀到上房,不巧又碰上宣平侯在替庆阳郡主染指甲,贺翊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丫头们才掀帘请她进去。
“阿爹,你给阿娘染的什么色,我也瞧瞧。”贺翊往父母中间一坐,作势就要去揭庆阳郡主的衣袖。
庆阳郡主被她的举动吓一跳,宣平侯的神情也不太自然,只有贺翊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只知道扒拉她母亲的衣裳。
“哎呀你这孩子。”庆阳郡主拦着不让看,暗中又朝宣平侯使眼色。
贺君山会意,忙拉住贺翊说:“这大冬天的,还能染什么,不就是你前几日鼓捣的凤仙花汁,你母亲看膏体都干了,扔了怪可惜,这才叫人拿了来使。”
果然,贺翊一听是自己用剩下的,担心庆阳郡主骂她奢靡,就不吵吵闹闹的了。
他们一家,难得有这样温馨团圆的时刻。宣平侯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头做事,庆阳郡主时常出门交际,贺翊偶尔也要进宫伴驾,真很难聚齐。
这不,才刚坐一会儿,又有人来请宣平侯出去,说是军中出了事,要他去料理。
贺君山一走,贺翊就朝她母亲撒泼打滚。
安静趴在庆阳郡主怀里,她把兰则跟程家结亲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还求她母亲一定要出手相助。
“阿娘,你帮帮姜卯君,好不好?”
庆阳郡主惯常都是以宅心仁厚示人,每逢年节,她甚至会拿出钱财来怜贫惜老。因此在贺翊眼里,她母亲就是一个至纯至善之人,路见不平,她理应会拔刀相助才对。
谁知庆阳郡主听了女儿的话,不仅没有对兰则的经历表示怜惜,反而劈头盖脸骂了贺翊一顿。
“别人家的事,谁许你过问的?你是郡主,是有正经封地的宗室女,成天跟那些升斗小民搅和在一起,这对你,还有姜家那个姑娘,都没有好处!”
“阿娘,我……”贺翊还想替兰则分辩两句。
庆阳郡主却已经气到要禁她的足:“这些日子不要再出门了,过后我会嘱咐丫头们看住你,再敢乱跑一步,我就打丫头们的板子。”
“为什么?”贺翊不可置信望向眼前这位,她爱戴了多年的母亲。
“因为有些事它就不是闹着玩的!贺翊,你也这么大了,怎么就是不懂父母的难处呢?今非昔比,咱们家在朝上的处境变了,你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任性妄为!眼下闹出事来,你祖母、父亲还有我,我们不一定还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凡是望族,必有起落,可这些,贺翊都只是在书上读到过。她从没有想过,江河日下这种命运有一天竟会落到公主府头上,落到他们这群高贵了一辈子的人头上。
“阿娘,到底为什么啊?”她还是转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