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引渔感激地向他父亲看去,调转方向跪到霍曙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子仲明深谢父亲。”
霍曙不忍再看床上那个人,长袖一舞,叹息着出去了。
霍引渔唤来丫头们仔细看顾戚夫人,随后也离开了这间病气沉沉的屋子。
晚上问安的时候到了,乳母正领着阿罗等在门外,见霍引渔从里面走出,就问:“二爷,老夫人的病怎样了?还要不要把大姑娘抱进去?”
霍引渔朝乳母摆摆手,自己把阿罗接过来抱着。阿罗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在她父亲肩头静静趴了一路,连句话也不说。
“想什么呢?”霍引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屁股。
阿罗有些犯困,就自己揉揉眼睛,叫人的声音特别轻软:“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霍引渔就跟她交代过,他要去给阿罗找一位新娘亲。晏乡宁走的那年,阿罗才不到两岁,她记忆中的母亲,几乎已经不存在了。但她也会有玩伴,玩伴们无一例外的,都有娘亲。所以她对这个话题,还算敏感。
“新娘亲找到了吗?”她问。
霍引渔点点头:“找到了。改天我领阿罗去见她,好不好?”
“新娘亲长得好看吗?她也跟阿罗一样,喜欢吃芙蓉糕?”
阿罗的头发从生下来就有些卷翘,精心养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可见女孩子身边,还是要有一位母亲一样的人物才行。霍引渔爱怜地摸了摸女儿头上的小揪揪,肯定道:“娘亲生得跟阿罗一样好看。阿罗要是带芙蓉糕给她,她一定会很喜欢阿罗,会对阿罗好的。”
阿罗一下就被她父亲说得兴奋拍起手来:“哦!哦!那我明天就叫玉书姐姐把芙蓉糕做好!”
“阿罗很想见到娘亲吗?”
“是呀。小德哥哥有娘亲,娇玉姐姐也有娘亲,可是阿罗没有……”
小孩子说话,总是特别的一针见血,一下就说到了霍引渔的伤心处。他把阿罗高高举过头顶,过后又把她架在脖子上,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阿罗缺失多年的慈母之爱。
阿罗被她父亲哄得开心,咯咯笑了一路。
??三三、清歌曲
庆阳郡主这头退亲忙得脚不沾地,能跑的府门都跑了,能见的人都见了,事情却总不见转机。也怪宫里办事不地道,赐婚也不早点知会,倒像是存心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似的。 从宫里回来以后,回想起在杨太妃那儿吃的连消带打,庆阳郡主顿时心冷了大半。宫里的人惯会使这些威逼利诱的伎俩,见得多了,只觉厌烦无比。半靠在软榻上,丫鬟递了茶来,庆阳郡主只摆手说不要。 “侯府那边,派人去瞧了没?” 宣平侯毕竟是袭了爵的,虽说日常还是随妻女住在公主府,四节八庆却逃不了要回侯府点卯。这两天正逢老侯爷的冥寿,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都要回去住两天才像话。庆阳郡主问这话,就是催底下人去把丈夫找回来。 丫头们都是懂事的,赶忙就应道:“早派人去了,侯爷也记挂您,还传了话回来,说今晚上回来住的。” 得了这话,庆阳郡主才放心地半躺下去。不多时,宣平侯果然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屏退左右,单问庆阳郡主:“阿翊的事儿,宫里怎么说?” 庆阳郡主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丈夫,摇头道:“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韦月娥这个嫂嫂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强权铁腕,逼人就范。” 宣平侯难得板了脸,说:“早八百年就说过了,我们家孩子不兴他们那一套,还弄这么一出恶心人,韦月娥跟杨仙芝两个人老糊涂了不成!实在要逼嫁,我们也没在怕的,公主府有亲卫,侯府掌兵权,真要打起仗来,我贺君山第一个做反贼!” 庆阳郡主听他说这些气话就心烦,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你要反,尽管去,可别捎带我们母女几个。阿娘今年都六十五了,难道你还要她陪你披甲上阵?侯府那边,你自己的生身母亲,你也预备不管了?贺君山,你说话过过脑子行不行?” 宣平侯是个行伍之人,他父亲是平定边境的辅国大将军,母亲是将门虎女,他自己更是从新兵蛋子一步步做起,最后官拜怀化将军,因此身上总不脱习武之人的豪迈舒朗。带兵打仗那些年,老侯爷不知骂了他多少遍遇事急躁,难成大器。 他的毛病,他自己很清楚,还有些惧内,悄咪咪挨…
庆阳郡主这头退亲忙得脚不沾地,能跑的府门都跑了,能见的人都见了,事情却总不见转机。也怪宫里办事不地道,赐婚也不早点知会,倒像是存心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似的。
从宫里回来以后,回想起在杨太妃那儿吃的连消带打,庆阳郡主顿时心冷了大半。宫里的人惯会使这些威逼利诱的伎俩,见得多了,只觉厌烦无比。半靠在软榻上,丫鬟递了茶来,庆阳郡主只摆手说不要。
“侯府那边,派人去瞧了没?”
宣平侯毕竟是袭了爵的,虽说日常还是随妻女住在公主府,四节八庆却逃不了要回侯府点卯。这两天正逢老侯爷的冥寿,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都要回去住两天才像话。庆阳郡主问这话,就是催底下人去把丈夫找回来。
丫头们都是懂事的,赶忙就应道:“早派人去了,侯爷也记挂您,还传了话回来,说今晚上回来住的。”
得了这话,庆阳郡主才放心地半躺下去。不多时,宣平侯果然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屏退左右,单问庆阳郡主:“阿翊的事儿,宫里怎么说?”
庆阳郡主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丈夫,摇头道:“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韦月娥这个嫂嫂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强权铁腕,逼人就范。”
宣平侯难得板了脸,说:“早八百年就说过了,我们家孩子不兴他们那一套,还弄这么一出恶心人,韦月娥跟杨仙芝两个人老糊涂了不成!实在要逼嫁,我们也没在怕的,公主府有亲卫,侯府掌兵权,真要打起仗来,我贺君山第一个做反贼!”
庆阳郡主听他说这些气话就心烦,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你要反,尽管去,可别捎带我们母女几个。阿娘今年都六十五了,难道你还要她陪你披甲上阵?侯府那边,你自己的生身母亲,你也预备不管了?贺君山,你说话过过脑子行不行?”
宣平侯是个行伍之人,他父亲是平定边境的辅国大将军,母亲是将门虎女,他自己更是从新兵蛋子一步步做起,最后官拜怀化将军,因此身上总不脱习武之人的豪迈舒朗。带兵打仗那些年,老侯爷不知骂了他多少遍遇事急躁,难成大器。
他的毛病,他自己很清楚,还有些惧内,悄咪咪挨着庆阳郡主坐下,又假模假样呷了一口茶,不说话了。
“我怎么觉得,这回的事儿,倒像是冲你来的?”庆阳郡主心里模糊有个猜测,不太拿得准,还得探丈夫的口风。
只可惜宣平侯有些不上道,他这几天也累,忙完这个又要操心那个,一刻不得闲。涎皮赖脸往庆阳郡主腰上一趴,两下就开始打呼噜。
庆阳郡主见丈夫一脸倦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推了推宣平侯,说:“叫丫头们打水来,洗了到床上去睡。”
贺君山一推又惊醒过来,眼神还呆滞着,嘴上却道:“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看我没有儿子,就想塞个女婿给我,日后光明正大接我的担子,分我的权势!说来说去,不就是那点兵惹的事吗?如今的情形,反正是一年不如一年。读四书五经出身的派去典兵,军权旁落至此,我人微力小,难以挽救。只要官家一声令下,我这个怀化将军随他废黜,绝无二话!”
这正是庆阳郡主担心的。韦太后当权以来,一直沿用先帝的治国方略,对于领兵打仗的武将,总是诸多忌惮。她和贺君山也就是没有儿子,但凡有个宣平侯世子活着,宫里对他们的态度,只怕还要隐晦。
凡皇室宗亲,总免不了争权夺利,庆阳郡主夫妻俩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大婚后一年,阿翊出生,是个女孩儿,大家都很高兴,宫里的赏赐更是流水般送来。后面,韦太后还曾将庆阳郡主召进宫,话里话外都是提点她,贺家有一个小郡主就够了,再生,很容易惹出麻烦。
夫妻生育,有男有女,自古如此,庆阳郡主在这方面并没有执念。回家问了贺君山,他也说,一个就够了,一个就够了,不然阿芙未免太辛苦。他说他们家的人都是天生的将军,贺翊尽管是个女孩,只要倾力栽培,将来也一定是金戈铁马,神勇无双!
然而他们夫妇还是没有按照预期培养贺翊。没有带她上过战场,也没有教她上兵伐谋,他们甚至,没有教过她跑马游猎。就是担心会有这样一天,宫里会对他们一家痛下杀手。
千防万防,这一天还是到了。他们还是盯上贺翊,要替她指婚,想用联姻的形式,削弱贺家的兵权。
宣平侯大喊大闹几句,又安静下来,他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这些人,说起来身份尊贵,真要斗,大概率是斗不赢宫里那群人的。
庆阳郡主轻轻摩挲着丈夫胡子拉碴的下颌,还是坚定道:“贺君山,明天你再进宫一趟,当着官家和太后娘娘的面儿,把致仕的奏疏递上去。为了阿翊,只能委屈你解甲归田了。”
宣平侯从小跟着父母在军营里长大,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辈子不离开战场,死也要死在战鼓旌旗之下。那天听了妻子的话,为了女儿的终身,他还是想也不想就答:“阿芙,那晚上吃过饭,你要帮我写一份折子。不然我明天进宫,拿什么给官家看?”
庆阳郡主有个乳名,唤云芙,她是没有姓的,因为她那个探花郎父亲的身份并没有对外公开。硬要说的话,她应该随她母亲平恩长公主,姓赵。年轻的时候,贺君山比现在还黏人,经常抑扬顿挫又连名带姓地叫她:赵云芙,赵云芙……现在老了,他反而没皮没脸起来,一口一个阿芙叫得亲热。
庆阳郡主最后还是重重拍了宣平侯的背脊,压低声音骂他:“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上了二十几年的朝,呈给官家看的文,自己写过几回?”
不同于贺家对于这门亲事的不满,冯家这几天可谓是出尽风头。翰林夫人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办了多少宴,请了多少客,高兴糊涂了,甚至不顾身份有别,往姜家送帖子。
冯家权重,不好得罪,门房接了请帖,恭恭敬敬往上送。孙惠安看到后气坏了,直说霍夫人办事上不得台面,拜高踩低,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兰则不嫁才是对的。
她骂得痛快,但毫无作用,基本影响不到局势。因为请帖上赫然挂着姜四姑娘的名讳,孙惠安也没有做主瞒下,反而尽数说给兰则知道。
在兰则房里,孙夫人和刘姨娘两个人难得口径一致,又把冯琦翻出来骂了个体无完肤。
从赐婚圣旨传出,一个多月了,兰则心里再有多少难堪,也早已时过境迁。元家老太太并没看错她,她确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脾气。冯家再怎样变着法儿地笑话她痴心妄想,她也只当乐子看,不跟之前一样,囿于局中人的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