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清风根本不知道自家少爷发的什么疯,他左不过是听吩咐办事,主子怎么说,他颠颠就跑去办。

不一会儿,新的唱词响起。

“从他往京畿,两月馀……”

况遗怜闲闲倚在阑干上,听得摇头晃脑,时不时还跟着咿呀两句:“畜生反面目,太心毒,辜恩负义难容恕……”

不同于戏台外的和洽,元暮江在冯琦屋里,简直一刻也待不住。冯琦清瘦了许多,走路都支撑不住,饿得没力气。颤颤巍巍的,他还要给姜兰则写信,托元暮江带过去。

元暮江拿着信,双唇开开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又把信放下,才道:“为了你们的亲事,姜四姑娘不知道要受多少风言风语。如今你定了亲,又要以什么名义同她传信,未婚男女私相授受,这样的罪名,你让她一个闺阁女儿如何担待得起?这信,我不能传,也传不出去!”

“元小五!一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你也不肯吗!枉自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看!”

冯琦因是老来子,上头几个哥哥姐姐出嫁的出嫁,娶妻的娶妻,的确很少像玩伴一样相处。他跟元暮江,算是正儿八经的总角之交。

正因如此,元暮江才会为难,才会眉头紧皱:“冯七,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几时对你不好了?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牵连着三个家族,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你看你自己难受,你中意姜兰则,就能不管不顾吗?你还有父母,还有太妃赐婚,说一千道一万,你这封信传过去,除了让姜兰则难做人,让贺家郡主难堪,还有什么用?你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抗旨不遵,这信,我替你传。”

十几岁,或许就是男人最懦弱无能的年岁。冯琦被好友一番话说得瘫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没有办法违抗父母的意志,更没有资格同皇家较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告诉姜兰则,他尽力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元小五,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嘲笑我。”信封被两个年轻男人捏的有些皱巴,冯琦轻轻用手捋了捋,“我写这信,是希望姜兰则能够谅解我。我希望她能给我回信,告诉我说,冯七,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我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知道,她一定会这样跟我说,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很细腻,我所有的为难,她一定都能预见。就算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终于,还是挨到了互道离别这一天。他们不会是受命运眷顾的爱侣,元暮江并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的神色,同样惘惘的,情之一字,太深奥了,完全看不懂。

“你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要放弃姜兰则,为什么还要绝食?饿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用来标榜你的深情厚谊?未免虚伪了些,我以为,至少,你对姜兰则的心,还是很真诚的。”

冯琦闭上双眼,眼泪不由控制滚落。他正在经历他平顺人生中的第一个变故。他也是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意志,选择站到了从小疼爱他的父母的对立面。这个过程,可以视作蜕变,但这种蜕变,无疑是痛不欲生的。他说绝食,并不是装佯,不然也不会是这副形同枯槁的样子。

他想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兰则还在家里等他,分别那天的桐花开得那样绚烂,他不忍心辜负。然而他力有不逮。就在父亲母亲求来太妃懿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和兰则,永远也不可能了,没有人愿意成全他们。

然而他还要拿出态度来给所有人看,一方面,表明他并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坏男人,另一方面,他也想明明白白地告诉姜兰则他一度认定了她。

“元小五,你想告诉我,还有一条路,对不对?”

元暮江抬头,目光突然变得坚毅,铿将有力道:“对!但那是一条不归路,是一条死路,我不清楚你会不会有那样的胆气。”

“你有吗?如果是你,你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吗?”

“那要看那个人是谁,如果是……”元暮江哽住了。

“那个人是谁?”

一瞬间,元暮江脸上所有的神采归于黯然。很显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他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女人。

冯琦没有再追问,他想,他已经有了答案。

“元暮江,以前我真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偷偷有了喜欢的人,还愿意为她去死。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你,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我不会为了姜兰则去死,我害怕;姜兰则也不会为了我去死,她喜欢我,远没到那份儿上。”

冯琦几乎是叹息着说完了整句话。

元暮江扭过头去看窗外,他那位风流俏丽的继母正兴致盎然地跟唱戏词,身旁站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他们有说有笑,合该是天生一对。而他,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是个只知道胡乱敬献真心的痴汉。

况遗怜也不会为我死的,她甚至,从来都不拿正眼瞧我。

元暮江感觉特别难受,稍有不慎就会哭出来那种。

??三十、求不得

三天流水宴办下来,冯翰林反而一肚子气没处发,他很不满自家夫人。她那个不成器的堂弟,好好的,点荆钗记做什么!做事太没章法!糊涂透顶了! 等夜间酒阑人散,冯孟淮就特意跑去妾室房里睡,想给霍祎脸色看。 小丫头们进来报信,提起老爷已在新进姨娘那里歇下,霍祎脸色大变,手中一把黄杨木梳,狠狠掷进了脸盆里。霎时间水花四溅,服侍洗脸的是个二等丫鬟,从没见过主母如此大的气性,忙委屈磕头,道:“请太太息怒。” 贴身服侍的彩萍一早就被打发去了冯琦屋里,那小子几日夜滴水不沾,没个得力的人照看怎么行。万一真饿出个三长两短,冯家拿什么去应付跟贺家的亲事?余下几个丫鬟年纪都小,见霍祎生气,只当她是含酸拈醋,纷纷指着胡姨娘的名讳骂起来。 狐媚子,小浪蹄子,不要脸的骚货…… 霍祎听得心烦,索性把丫头们都撵出去,她自己则用热巾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翰林夫人素来多么要强一个人,重规矩好脸面,哪会像这样痛哭流涕。丫头们守在外间,俱慌了神,又开始互相推诿。 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秀萍站出来说:“我去请彩萍姐姐回来!” 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彩萍回来也快。一面往里进,一面问妹妹秀萍:“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秀萍往胡姨娘住的方向努努嘴:“还不是老爷不好,昨儿答应得好好的,说今晚上过来咱们屋里吃饭,偏又变卦。太太白等了他一晚上,还说要一起去劝七少爷,欸……” 男人这东西,朝三暮四常有,彩萍了然地点点头。进去里间,先替霍祎取下凉透的脸帕,拿过常用的桃花膏来给她敷,还劝:“不过是些老掉牙的官司,何苦为这些伤神?久哭伤身,我素日劝太太的话,竟都白费了。” 很多时候,陪嫁丫鬟是比丈夫还要忠心的。一见彩萍,霍祎哭得越发伤心。发髻早就散了,也没有打成辫子,满头青丝跟眼泪鼻涕糊在一块儿,往日那个气度非凡的当家太太,早不知哪去了。 “冯孟淮他就知道欺负我!我在这屋里,十日有功,百日无错,可他还是不拿我当回事!根本从我们霍家栽…

三天流水宴办下来,冯翰林反而一肚子气没处发,他很不满自家夫人。她那个不成器的堂弟,好好的,点荆钗记做什么!做事太没章法!糊涂透顶了!

等夜间酒阑人散,冯孟淮就特意跑去妾室房里睡,想给霍祎脸色看。

小丫头们进来报信,提起老爷已在新进姨娘那里歇下,霍祎脸色大变,手中一把黄杨木梳,狠狠掷进了脸盆里。霎时间水花四溅,服侍洗脸的是个二等丫鬟,从没见过主母如此大的气性,忙委屈磕头,道:“请太太息怒。”

贴身服侍的彩萍一早就被打发去了冯琦屋里,那小子几日夜滴水不沾,没个得力的人照看怎么行。万一真饿出个三长两短,冯家拿什么去应付跟贺家的亲事?余下几个丫鬟年纪都小,见霍祎生气,只当她是含酸拈醋,纷纷指着胡姨娘的名讳骂起来。

狐媚子,小浪蹄子,不要脸的骚货……

霍祎听得心烦,索性把丫头们都撵出去,她自己则用热巾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翰林夫人素来多么要强一个人,重规矩好脸面,哪会像这样痛哭流涕。丫头们守在外间,俱慌了神,又开始互相推诿。

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秀萍站出来说:“我去请彩萍姐姐回来!”

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彩萍回来也快。一面往里进,一面问妹妹秀萍:“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秀萍往胡姨娘住的方向努努嘴:“还不是老爷不好,昨儿答应得好好的,说今晚上过来咱们屋里吃饭,偏又变卦。太太白等了他一晚上,还说要一起去劝七少爷,欸……”

男人这东西,朝三暮四常有,彩萍了然地点点头。进去里间,先替霍祎取下凉透的脸帕,拿过常用的桃花膏来给她敷,还劝:“不过是些老掉牙的官司,何苦为这些伤神?久哭伤身,我素日劝太太的话,竟都白费了。”

很多时候,陪嫁丫鬟是比丈夫还要忠心的。一见彩萍,霍祎哭得越发伤心。发髻早就散了,也没有打成辫子,满头青丝跟眼泪鼻涕糊在一块儿,往日那个气度非凡的当家太太,早不知哪去了。

“冯孟淮他就知道欺负我!我在这屋里,十日有功,百日无错,可他还是不拿我当回事!根本从我们霍家栽跟头那一日起,他就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

彩萍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帮霍祎理好了头发,知道她今晚上睡不着,就松松挽了个团髻在脑后,用玉兰花簪固定。

话里话外,还是劝:“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爷若离了太太,只怕是吃也吃不着,睡也睡不下的。看得起看不起这些话,多不体面,快别说了。放眼京中,多少王侯将相,谁不跟房里人置气?牙齿还有碰舌头的时候,何况两个人呢?”

这些话,不消人说,霍祎自己就在心里劝了自己千百遍。她的前半生,根本就是靠这种自欺欺人挨过来的。早几年或还好些,夫妻间多少有些个情意,冯孟淮待她,也不像现在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当然大不相同了,冯家多高的门庭,何等的威望,哪里还记得早年间霍家施与的那些小恩小惠。

“突然去了那屋里,可是有什么缘故?老爷一向,也不是个贪花恋酒的。”彩萍又问。

霍祎吸了吸鼻子,眼泪总归是止住了:“还不是为了七郎那个死孩子!好好一门亲,他非不点头!宣平侯和庆阳郡主是何许人也?那是官家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姑父、姑母的正经宗室!他们的女儿,是我们这种人家能挑三拣四的吗?”

彩萍找来一方干净绣帕,仔细替霍祎擦拭哭花了的妆容,安抚道:“我瞧着,七少爷的脾气,也就这一两天了。说是不吃不吃,饿狠了,晚间还是用了小半碗粥。姜家终究小门户,七少爷是聪明人,孰优孰劣,不怕他想不明白。”